江池穿戴完畢,隨口問了句:“裡頭還有人嗎?”
李東:“沒。不對,有。”
江池有點不耐煩:“有還是沒有?”
“有是有一個,但人沒在水裡。”
“?”
“人在背英語呢。”
“……”
江池發現在游泳館背英語的人是周念時突然笑了,腦中居然蹦出‘緣分’、‘宿命’諸如此類矯情的詞。
是她撞上來的,他想。
江池沒有按計劃坐在救生椅上,而是坐在高處看臺居高臨下地注視她。她瘦瘦的,白白的,微佝著背,穿著昏灰色的泳衣,遠遠望去像一隻孱弱的小野貓。
書看久了脖子發酸,周念把書放在密封袋裡扣實封條。下水前,她往胸口拍點水,室內水溫不高,她本能地打了個激靈,隨後身體一挺雙腿入水。
水位線到她鎖骨位置,視線很自然的平視著起伏不定的水面。她深深吸了口氣,屏氣,伸手,蹬腿,慢慢地遊了起來。水面將世界切割成兩半,入水的瞬間有種掉入荒蕪大海的錯覺。五十米的距離被耳邊的水聲無限拉長,觸壁時周念能明顯感到雙腿無力發軟。她雙手疊在池邊小憩了會兒,很快,又潛入水中折返回去。
就在這時,右側小腿處突然傳來一陣鈍痛,緊接著整條腿開始不聽使喚。
抽筋了!
周念下意識用手去摸小腿,一著急猛嗆了口池水,她伸手在水裡掙紮了下卻沒能站穩,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江池意識到那頭出了狀況,他猛然起身,倏地想起什麼。靜了秒,又坐回看臺。他貼著椅背,故意讓坐姿看起來隨意慵懶,手指附和牆上的掛鐘點結拍。
噠噠噠。
秒鐘走過一圈又一圈。
奇怪,他居然沒有半點報複的快感。
周念越掙紮越無力,幾乎快放棄時,無聲的世界一陣悶響,少年如銀魚一般闖入她的視線。
她已經忘了江池是怎麼把她帶上‘岸’的,只記得他落水的一瞬陽光穿透玻璃散入池中,剛好落在他四周,他就像條布滿銀鱗的魚散著朦朧的光。
口鼻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周念皺了皺眉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側頭道謝:“謝謝。”
半晌,身邊的人雙手撐地坐了起來。
“下水前不知道熱身嗎?”
有質問的意思卻聽出質問的語氣。
周念:“忘了。”
江池顯然對她這個輕描淡寫的答案不太滿意,他悶笑一聲說:“這是常識。”
“嗯,下次不會了。”
如果說剛剛那句‘忘了’像是在敷衍,那這句的認錯態度頗為誠懇。江池偏過頭,眼眸微垂,視線落在她沾有水滴的臉上。
長睫毛,單眼皮,瞳仁在光的對映下呈現出剔透的琥珀色,山根處有一顆微小的痣,不仔細看難以察覺。泳帽裡漏出一絲頭發伏貼的黏在鬢邊,偶爾滴下水珠。
從她臉上看不到半點張寧的影子。
起碼不讓人討厭。
“那天為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