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咯吱”聲,外面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戶將陳於崇的影子拉長,季言看著影子一點點劃過地面的格子。
陳於崇在這環境下開了口,“小言最近是不是交新朋友了,不介紹給老師認識嗎?”
季言睫毛微顫,他身邊的所有事情,朵朵都會告訴給老師。他知道老師是因為擔心他,所以他並不排斥。
想到那個人,他的眼睛微彎,“對,她是個很特別的人,等有機會,我會將她介紹給老師的。”
“特別點好啊......你身邊有新朋友出現,老師才能放心。”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季言主動交朋友,這對季言來說是一件好事,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陳於崇心裡不由得酸澀了一下。
季言垂下眼睫,交疊的雙手無措地用力掐著,他輕聲道:“其實這兩年我感覺好多了,不會再發生之前那樣的事了,老師你不要擔心。”
陳於崇松開一隻手,擦了擦眼睛,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推著他往外走。
“老師知道的,你一個小孩子,怎麼比我一個老頭子操心的都多。”
陳於崇將他們送到上車就離開了,現在有朵朵在,他也不用寸步不離的跟著季言了。只是離開前,他再三叮囑季言,一定要配合張醫生。
張醫生是一名專業的心理醫生,主要是為抑鬱症患者進行心理疏導,她也是季言的專屬心理醫生,季言的心理問題,一直是她在跟進。
沒錯,季言有著非常嚴重的抑鬱症。
“叩叩...”
“請進。”
季言推開門,輕輕將門帶上,“張醫生,好久不見。”
張珍回頭一看,見到季言坐著輪椅,也有些詫異。但是職業素養還是在的,她點頭微笑,從蒲團上起身來到季言身邊。
“一段時間不見,你這麼給自己折騰成這樣了。我們去茶桌旁坐下吧,蒲團你現在也沒辦法用了。”
“陳老先生已經催了我好幾次讓你過來了,可惜你都沒時間。”將季言推至桌旁,她沏了一杯茶放在季言面前。
張珍這裡跟普通的心理診所不太一樣,她崇尚自然,所以就把工作的地方佈置得比較禪意,角落裡點著安神香,能放鬆患者的心情;牆壁上弄了一個超大的生態魚缸,各色的小魚歡快的遊來游去。
季言端起茶杯輕呷一口,臉帶歉意,“抱歉,前段時間確實太忙了。”
“沒關系,聽說你上次畫展辦的非常成功,恭喜你。怎麼樣,最近過得好嗎?”她抬眸不經意掃過季言受傷的腿跟額頭,調侃道:“不過看你這身傷,應該不是太好,發生什麼意外了?”
張珍長得非常知性,再加上她的語調輕柔,很少會遇到患者對她很抗拒。
季言摩挲著杯沿,水中倒映著他的面孔,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聽出了張珍話裡話外的試探,他似有些窘迫,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次真的是意外,一個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好在沒什麼大事。”
張珍瞭然的點點頭,輕聲道:“最近藥有在按時吃嗎?”
“有的,不過有一個藥快吃完了。”
張珍拿出筆記下他所說的藥,再核對上次給他開的藥方,確實是吃得差不多了。她將病例翻頁,詳細詢問這段時間他的心情以及有沒有再出現一些難以控制的行為。
季言開始仔細回想,“似乎心情起伏沒有那麼大了,但是依舊沒什麼精神,別的倒是跟往常沒什麼分別......”
張珍一一記錄下他所說的一切,她一直在傾聽,沒有打斷他。
見季言把話都說完了,她才放下筆,微笑著注視他:“聽陳老先生說,你交新朋友了?”
季言一愣,但是並不排斥張珍詢問這個,想到易靖荷,他輕抿的嘴角都放鬆了幾分。
“對,她是個...很特別的人,她能懂我。”
張珍捕捉到季言嘴角的那抹笑,目光也變得溫和,“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是個女孩子嗎?”
“喜歡?”季言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張了張嘴,搖頭失笑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但是我能感覺到她是不一樣的,跟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也許季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提起易靖荷的時候,那雙總是耷拉著的眼睛,這一刻閃爍著明亮的光。
張珍溫聲道:“不管怎樣,對你來說能交新朋友是一件好事,陳老先生也能更放心些。”
例行一番詢問之後,鑒於季言現在的病情開始好轉,張珍給他開了新藥,叮囑他按時服藥,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時聯系她。
她合上病歷本,將季言送到門外,目光不由瞥過他長袖下,露出半截的猙獰傷疤。
張珍至今都記得,五年前她跟著陳老先生趕到工作室時,浴室裡滿是濃重的血腥氣,季言半靠在浴缸邊上,浴缸的水被染成了紅色。
他一向精緻的五官此刻慘白如紙,彷彿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