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件小事之七
零三年,聖誕節。加州。
赤道向北,緯度三十五。左手大海,右手沙漠。一號公路縱貫南北,從洛杉磯到三番,路經聖芭芭拉,險灘跳崖,雄觀偉麗。正如傳奇小說中寫到的,這是片金州樂土。這裡的高速路是家常便飯,高速路上的限速牌像個擺設,這裡沒辦法蓋高樓,即便是好萊塢山面前的洛杉磯城,這裡遍地都是移民,早期從東北部過來淘金的白種人反而像是在夾縫裡求生存。
長長的一條沿海公路彷彿穿越了幾個世紀,在璀璨的陽光下流成一條金帶,帶著這些一個世紀以前追求財富而來的人們在世紀的轉折點上走向人類新的大門。那一年邵柯二十四歲,風華正茂,一度相信自己就是開啟那扇金大門的鑰匙之一。
“hey, 101nove.king car! (嗨,兄弟!你這真他媽是輛好車!)”
一陣熱浪滾過,伴隨著廉價收音機的嗞哇亂叫,電臺裡的槍花彷彿今天沒吊嗓子。
邵柯被這幫磕了藥的臭小子險些逼停在路中央,打了把子一腳油門轟出去,鮮紅的66年敞篷林肯大陸悶哼一聲追平了黃色的雪佛蘭。
<101nove.hi! (夥計們,看好你們的路!)”
邵柯對駕駛座上的紅毛鬼佬皺了皺鼻樑,又是一腳下去,甩了丫十條街不止。
過了聖芭芭拉往東,有一座丹麥村叫索望,鎮子上風車如織,百裡麥香,陽光燦爛的地方。
當然,邵柯不是來逛風景的。
肩上扛著一顆巨大的松樹,邵柯從樹農家的小木屋走出來,身後穿背帶褲的鬍子大叔追出來還在喋喋不休地嚷著問邵柯要不要帶個盆子,邵柯回頭聳肩:“e, the party i be hed in the yard! (實際上我們要在院子裡開趴!)”
咽得大叔一臉生無可戀:“ok! hopes not a osito one! (好吧!希望不是個蚊子趴!)”
邵柯不以為然:“definitey ‘yes’! e on, e chinese! the 101nove.ooks! (當然要了!拜託,我們是中國人,這世界上最好的廚子!)”
大叔一臉被惡心到的表情,懨懨地轉身回去了。
邵柯一臉得意,一把把松樹撂上後座,接起手上的摩托羅拉。
聽筒裡傳來一句低沉的男聲:“hey, sup (嗨,怎麼樣?)”
邵柯勾勾嘴角,哼起來調子來:“santa caus’ing to ton —— (聖誕老人要來了!)”
“我要的東西呢?”
“剛到手。還成功惡心到一位捆綁兜售樹盆的山姆大叔。”
“樹盆?”
“yep.”
“嗯......其實,去年那個盆子你上次來喝多了踢碎了你知道麼?”
“hat!”邵柯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好吧。我再買。”抬眼看了看樹田裡的小木屋,彷彿聽見大叔還在唾沫橫飛地向自己的太太抱怨中國人什麼都吃。邵柯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好吧。換一家。”
<101nove.astro)。
邵柯車停在第二十街轉角,三下五除二把樹和樹盆倒騰下來,花了十分鐘把這輛比自己年齡還大了一輪的老爺車的雨棚落下來,在路邊的咪表裡扔了一堆鋼鏰兒,扛著樹夾著盆兒進了身後的一棟尖頂酒吧。
甫一進門兒,差點一頭撞上面前杵著的一隻大|屌,哦不,一件大|屌一般的雕塑。邵柯心有餘悸,側過身讓過大|屌,轉頭往裡一看,就想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戳瞎自己這雙眼珠子。
“tf!閻川平你他媽怎麼又改了?!”
只見店裡橫七豎八,天塹地掀,儼然一個達利畫境。地上,桌子上,椅背上,隨意攤著烙餅一樣軟綿綿滑溜溜的鐘表,牆上的蒙娜麗莎翹著飛起的鬍子,對面一堵牆全是立體的眼睛,邵柯一邊走一邊躲,生怕沾上什麼不明物體。終於瞧見對面一大弧木板上站了個人,正在慢條斯理地在馬車一樣的吧臺上倒酒,只是這人彷彿垂直地懸在空中,好似行走在牆上一般,就連他手裡的酒杯都似乎是在另一個重力空間。
“jesse!”
穿著粉色襯衣的青年聽見呼喚一個回身,看到對面廊橋上的邵柯笑起來:“hey, aex! as!”
“聖誕快樂!你怎麼粘在牆上?!”邵柯搔了搔頭發。
jesse背靠上吧臺,笑得饒有興味,指了指邵柯:“不是我,是你。”
邵柯這才猛地一個機靈,發現自己沿著門口那道長廊走到這裡一路漸漸偏向右側,只是周圍的牆和擺飾做了相應的傾斜,誤導他以為自己站在平地上,而看對面jesse所站那條木走廊卻恰巧向自己這邊偏過來,兩條傾角相加,不到垂直也近乎垂直,讓彼此看到對方都像是黏在牆上!戳眼珠子還真沒胡說,在這房子裡,眼睛還不如第六感來的好使。
邵柯立馬燙著一般縱身一躍落在了中間一條稍平的甬道上,放下肩上的樹,拍拍並不存在的土。
“你們怎麼把店搞成這樣?!”
jesse無辜地抿了口酒:“不是我,是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