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
沒瞧見嘛,賈政剛進來臉色還有些僵,如今已經和緩許多了。趙姨娘覷著賈政的臉色,知道兒子賈環今日表現還算乖巧,不枉她這幾日做低伏小地在老爺這裡奉承。殷勤地伺候著吃了飯用了點心,又親自給洗了腳,這才虛坐在炕沿上,小聲說道:“探春嫁去粵海也快一年了,這麼長時間也沒個信兒,真是怪想的。探春閨中的時候,就跟桐姐兒和黛玉關系親近,如今嫁去粵海,關系只怕更好呢。鳳丫頭......”
說道這裡,見賈政沒什麼情緒的眼神掃過來,趙姨娘忙裝作驚嚇的樣子,結結巴巴道:“鳳丫頭到底......到底是大房的,探春那邊是不是去個信兒,讓她代表咱們二房,去瓊州島賀賀?”
這女人近幾日蹦躂地厲害,賈政知道為的什麼。如今娘娘在宮裡前途未蔔,大哥一家早就有意見了。且大哥是正經的郡王岳家,這兩年花銷也不小,家裡的銀子竟是不能全力支援娘娘了。鳳丫頭雖是太太的孃家侄女,到底是大哥家的兒媳婦,到時候偏著誰說話真不好說。他沉吟片刻,開口道:“我那邊有個姓柳的清客,和楊哥兒自來關繫好,不若派他過去。”
趙姨娘頓了下,笑著點頭:“很是,老爺的清客,自是比家裡的爺們兒還周全的。”
賈政倒是愣了一下,是啊,其他家都是派的主子,他派個清客是怎麼回事。抬起眼皮兒掃了下趙姨娘,明白她今晚這一出是為了什麼了,冷哼一聲:“何必吞吞吐吐的?環兒年紀還小,寶玉我都捨不得讓他走那麼遠,何況是他?”
趙姨娘被老爺看穿了,也不惱,幹脆直言道:“環兒小,那我陪著去如何?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探春的姨娘。到時候見了探春,一道兒去瓊州賀喜,豈不是更鄭重些?我可聽說,宮裡給薛家遞信兒了,說是聖人很看重瓊哥兒這個縣令呢。咱們家怎麼也得派人的,家裡離不得老爺和太太,我就是再上不得臺面,專門去看個小輩,面子還是有的。”
“當真?宮裡來信兒了,太太可知道?”賈政臉色鄭重,厲聲問道。
“當真,我親眼看見薛家的大管家,陪著宮裡的小太監過來的。”
賈政心裡氣急,知道夫人是怕自己知道了讓寶玉去,對王夫人的不滿又添了兩分,倒是不再計較今日趙姨娘算計的事了。
府裡的事怎麼瞞得了王夫人,趙姨娘身邊的丫鬟都是她安排的,聽說後自是氣得牙根癢癢,但也晚了。寶釵是個周到的,給家裡來了信兒,可王夫人怕老爺狠心讓寶玉去,就沒聲張,此時老爺知道了,她也心虛呢。
有人心虛,自是有人欣喜。榮國公府後廊下,五嬸子盤腿坐在炕上,對兒子賈芸細細掰扯其中的道理:“你瓊叔在瓊州,這縣令十成十是坐穩了的。先時不讓你跟著,是娘怕那地方不安穩,如今好了,你就是不想去娘也得趕你去。
為啥呢,縣令坐穩了肯定缺人手啊,你過去,就算幫著打理莊子,也是不錯的差事。家裡你別惦記,娘就是再無能,吃飽飯還是成的。你只管在瓊州安心呆幾年,虧不了你。就算是你瓊叔要給你做婚事,你也只管應承,就說娘是同意的,可清楚?”
賈芸自小就機敏,如何不知母親的安排是穩妥的,只是到底有些遺憾:“錦上添花,終歸不如當初一道兒去,雪中送炭的好。”
五嬸子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就這一個兒子,如何肯看著兒子涉險:“別扯那些沒用的,這幾日去鋪子裡多逛逛,看帶些什麼禮過去才好。明日我就去找你劉族奶。”
賈芸看看家裡一水兒的木質擺件,知道為了送禮,母親將能典賣的都賣了,成敗在此一舉,起身點頭應了。
五嬸子對屋裡的寒酸視而不見,今日賣的,早晚都會回來的。第二日吃過早食,五嬸子就掛著滿臉的笑去了賈家的新宅,見到劉氏就恭喜:“嬸子真真是天大的福氣,這樣好的兒媳婦和親家都能遇到。”
劉氏昨日做了一晚上的鞋,此時心還是熱的。是啊,一晚上夠她反應過來的了,她兒媳婦是鄉主了,每月有俸祿的那種!不僅是錢財,這是在聖人那裡掛了號的啊,想想心裡就激動,劉氏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兒,一疊聲地吩咐下人上茶水點心。
五嬸子見狀,好話兒一籮筐地往外冒,恭維了劉氏好一會兒,才問起了去瓊州道賀的事兒:“這麼大的喜事,家裡是瑾哥兒去?”
“不是,瑾哥兒要準備秋闈,我孃家侄子衡哥兒是個穩妥的,他代我們兩家去。”劉氏撚起一個棗泥糕吃起來。
五嬸子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劉嬸子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充愣,這麼大的事兒家裡都不去個人,也不怕大兒子和兒媳婦多想。心裡吐槽完,她揚起笑,出主意道:“不是我說嬸子,這麼大的事,只派個外祖家的人,終是不妥當。您想想,您那兒媳如今是鄉主了,家裡不專門派人去賀喜,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您對兒媳婦不滿呢。就是瓊哥兒,只怕面子上也下不來。
瑾兒小,是不能去。要不這樣,讓我家芸小子代瑾哥兒去一趟,如何?芸小子雖是小輩兒,替他瑾叔走一趟的本事還是有的。一來是顯得家裡重視,二來只怕瓊哥兒那裡缺人手,不怕嬸子笑話,芸小子在京裡也是遊手好閑,能去瓊州幫幫他瓊叔,也是他的造化。要是有用得上芸小子的地方,讓瓊哥兒只管開口,就是讓芸哥兒幫著打理庶務,也是我們的一份心。”
說得劉氏眼眶都紅了,一個勁兒地誇五嬸子想得周到。
就這麼的,聖旨後面墜著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和物,直裝滿了整個寶船,浩浩湯湯向瓊州駛去。
按說聖旨還沒到,雷州陳家為什麼就出發了呢?
那是因為柳瓊信上說,他這裡有了新的織布機,能將織布效率提升兩倍不說,還能織新花樣。陳家就是做綢緞布匹生意的,一看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雖在服喪,但也滿一年了,出門問題不大,這才全家出動,一同來了瓊州。
雷州離瓊州近,陳家雖出發最晚,卻是第一個到達。此時紡織廠已經建成,柳瓊沒急著帶人去看紡織機,而是領著參觀了紡織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