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栩蹙眉,神色若有所思。
孫大夫又道:“侯爺還是回屋去吧,寒鴉來報,陛下的大限可能就在這幾日,您隨時都要啟程回涼州。”
他卻恍若未聞,容色淡漠,沒有要回去避雨的意思。
那嶽峙淵渟的身影意外有些落寞,孫大夫嘆氣,讓郭恆給他抬了把椅子到屋簷下坐著。
及至天明,大雨收歇,烏雲沉沉壓在天際。
衛栩以手支額,他雖徹夜未眠,卻不覺疲倦,冥冥之中有種預感,或許今日會有她的訊息。
早飯和湯藥放在桌案上,已經涼透,又是紋絲未動。
郭恆過來撤走,開口想勸他幾句,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徐娘子離開後,他便一直是這幅模樣,只有換藥時稍稍配合些。
“侯爺!有訊息了!”關九郎跌跌撞撞跑進來,聲音發顫,“找到顧娘子了!”
衛栩淡淡“嗯”了一聲,垂眸斂去情緒,按住紫光檀木扶手起身,腳步微微有些不穩。
靜默取來雨傘出門,他終是問了句,“她怎麼樣?”
在寒冷刺骨的江水裡泡上這麼久,她定然又病了場。
關九郎低著頭,哽咽著答:“侯爺節哀,娘子她……歿了。”
腦袋裡嗡的一聲,思緒驟然停滯,衛栩瞳孔緊縮,渾身血液瞬間被凍住,竟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那把傘從他手裡掉落,猛然砸到地上,濺起大片水花。
“你方才說什麼?”衛栩冷笑,面上掠過狠厲,“想清楚了再答話,嗯?”
關九郎單膝跪在泥濘中,埋著頭道:“娘子歿了。”
字字清晰落在耳畔,衛栩只覺眼前發黑,堵塞肺腑多日的積鬱之氣噴薄而出,腥甜味湧上喉嚨,驀地吐出大口淤血。
“侯爺!”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衛栩面無表情揩去唇邊血跡,飛身上馬,厲聲問:“人在哪?”
發現屍首的江灘距離溧陽城有近百裡地,傍晚時分,衛栩抵達停屍的農舍。
知微已經提前趕來認過遺物了,跪在屍首旁哀泣,那身被撕壞衣襟的天水碧色襦裙,以及左手上的如意纏枝紋金鐲,正是徐妙宜出門去清泉山時的衣飾。
堂屋點著燭火照明,衛栩疾步進來容色陰沉,衣袍攜起一陣風,將蠟燭吹熄了幾支。
本就不明亮的光線又黯淡了幾分,他顫抖著揭開白布,一瞬不瞬盯著那浮腫到辨認不出五官的面容,內心有道聲音嘶吼,不可能!這不是她!
屍首已經開始有腐敗跡象,肌膚脫落,露出猙獰血肉。
望見那破損的襦裙,他竟怎麼也站不住了,半跪在胡床前,再次嘔出一口鮮血。
郭恆過來攙扶他,“侯爺,娘子她已經……”
衛栩將他推開,琉璃眸微睞,“閉嘴!”
現在誰敢在他面前提一個“死”字,他便殺了誰!
滿室闃靜,連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聽見。
他抬袖揩去唇邊血跡,骨節分明的手顫抖著,用力扣住那戴著金鐲的手腕,眉頭緊皺流露痛苦,卻又怔住。
不過須臾,衛栩松開手腕,收起眼底哀慼,肅然道,“傳仵作過來驗屍!”
郭恆跪下勸道:“侯爺,知微辨認過了,這些衣裳發飾都是顧娘子之物,身高體量也與娘子相差無幾……”
“你對她又有幾分了解呢?”
衛栩唇邊挑起嘲諷弧度,不疾不徐起身,就著蓋屍的白布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