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三支弩箭穿林而過,梅花鹿應聲而倒。
數十丈外,英岸魁偉的年輕武將勒停駿馬,太子頓時換了副面孔,客客氣氣稱呼對方“五舅”,狗仗人勢將他圍起來的東宮隨從更是戰戰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出。
那是他第一次與衛栩見面。
後來,當這位手握重兵的鎮北侯向他丟擲橄欖枝時,趙承筠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他也能得到命運眷顧。哪怕衛栩也姓衛,甚至與衛貴妃和英國公是一脈所出,他還是選擇了合作。
衛栩曾被英國公府苛待,母親死在衛家鷹犬的刀下,而衛家人手裡,同樣也沾了他母妃的血。
他們有同樣的仇人,所以他暫且相信衛栩。好在衛栩也很快幫他鋪路,說動周帝同意他之藩,將他安排到了定州。
此地雖僻遠苦寒,兵力僅有六七萬,但戰力並不弱,直至那時,趙承筠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他也是有機會與命運爭上一爭的。
趙承筠觀摩衛栩神色,見他並無久留之意,便又敬了幾盞酒。
“我不知侯爺會提前到來,準備不周,還望侯爺見諒。我再城北暗中置辦了座莊子,委屈侯爺與隨從暫住一段時日。侯爺奔波勞碌,明晚我再來莊上盡地主之誼。”
衛栩抱拳:“臣多謝殿下。”
他素來不喜筵席,能耐著性子聽這位齊王絮絮叨叨扯一通舊事,已經極限。
去到莊上已是黃昏,衛栩步入主屋,赫然望見熟悉的柔弱倩影。
徐妙宜執銀剪子給燭臺剪燈花,而她手邊放著碗熱騰騰的醒酒湯。
衛栩屈指叩了叩紫檀木門楣,眸中墨色濃鬱,周身酒氣燻人。
徐妙宜聞聲,放下剪子,“郎君回來了,孫大夫熬了醒酒湯,讓我給您送過來。”
“出去。”男人毫不留情逐客,“讓孫叔過來。”
徐妙宜行了個禮,施施然離開,她本就不想來,是孫大夫提起,她才答應幫忙送藥的。
衛栩坐在圈椅上,只覺頭痛得有些厲害,許是飲多了酒的緣故。
隱月忌酒,但很多時候他需要應酬。
孫大夫為他施金針紓解症狀,“主上雖有意扶持齊王,但也要多留意,齊王此人行事陰狠,恐來日鳥盡弓藏。”
衛栩譏笑,他既然能扶齊王上去,便也能拉他下來。
孫大夫只是勸:“眼下皇帝重病,太子穩坐中宮,其餘幾個皇子雖都封了藩王,但成不了氣候,您謹慎行事,總歸沒有錯。”
衛栩卻道:“她的風寒已經好了,從明日起給她試藥,不得有誤。”
聞言,孫大夫執金針的手一頓,勸道:“主上,顧娘子身子孱弱,大病初癒,不如再等等,以防顧娘子受不住藥性,前功盡棄。”
“孫叔,你越了規矩。”衛栩收起笑,神色肅然,“記住,以後不要同情將死之人,更不要教她討好我。”
孫大夫收起金針,單膝跪地行軍禮,“屬下謹記。”
頓了頓,囁喏開口:“只是屬下看到顧娘子,總是忍不住寶珠,若寶珠還活著……”
衛栩打斷,提醒他:“孫叔,寶珠已經沒了。”
“屬下記得。”孫大夫哽咽,“寶珠是慶歷二十三年沒的,主上好心,替我安葬了女兒。”
孫大夫鬢發斑白,眼角噙淚,衛栩雖不喜他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但也不忍苛責,揮手讓他退下。
他獨坐良久,待酒清醒了些,喚來郭恆,問孫大夫回去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