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狗想玩這個。
我坐上鞦韆,又把狗抱上來,幅度很小地晃起了鞦韆。
狗抬頭看我:“你就不能晃高點?”
我說:“我抱著你沒辦法拉鞦韆,蕩太高了我倆都要飛出去。”
狗嗚嗚兩聲,沒再說話。
我晃著晃著,幾縷陽光從頭頂上樹葉間窄窄的縫隙透進來,落在我身上便成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光斑。
我一晃,目光所及樹葉間的遮擋關系也開始變,一點點的光在綠葉間一閃一閃,好像無數的星子掛在夜空裡,在對著人眨眼睛。
我看得呆了。想到高中的時候和朋友去上體育課,走在路上也是這樣的一番光景。我走在林蔭道上,卻好像走進了銀河裡。
我說:“小時候我和姐姐經常來這裡蕩鞦韆。”
姐姐總是和我因為誰先坐吵得不可開交。我們剪刀石頭布,贏了的人先蕩,輸了的人推。
其實這裡並排架著兩個鞦韆,不過小的時候還沒學會自己控制鞦韆,所以需要人推,長大了點又習慣了和姐姐吵吵鬧鬧爭著玩一個鞦韆,所以直到我們小學都讀完了,仍然是一個人玩,一個人推。
狗說:“你想我推你嗎?”
我說:“你這小身板能推得動誰?”
狗笑了,我也笑了。
狗其實有名字,叫左一。
狗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中華田園犬。它在很小的時候就在外面流浪,某天被姐姐一把薅回了家。因此狗與姐姐格外親切。
姐姐抱著薯片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狗就趴在她腳下。姐姐躺在床上睡午覺,狗就嚶嚶叫著想要陪姐姐一起。姐姐在哪裡,狗就在哪裡。就連左一這個名字,都是姐姐起的。
姐姐喚:“左一!”狗就飛奔向她。姐姐一遛狗就出去很久,我知道,她每一次都會帶著狗走到公園最深處,那兩架鞦韆的旁邊。
我喜歡狗,但是左一不喜歡我。
或者說遠沒有它喜歡姐姐那麼喜歡我。它永遠不會趴在我的腳下,叼來的牽引繩也只會放在姐姐手心。
其實我對姐姐一直有一種微妙的嫉妒感。我們是雙胞胎,一前一後從母體中被取出來,相差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
我們的外貌別無二致,但姐姐古靈精怪,性格很討人喜歡,又喜歡展示自己。有記憶起姐姐便得到大人的更多贊賞,他們誇,這孩子漂亮又大方,以後肯定有出息。
我卻沉默寡言,永遠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老師誇獎姐姐,看著姐姐身邊人群簇擁,看著班上帥氣的男孩為姐姐遞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
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我知道不論我再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變得和姐姐一樣惹人喜歡。我轉身投進了書本的懷抱。
書海太遼闊了,能容下我無處安放的,孤獨的靈魂。
我記憶裡的姐姐永遠沐浴在陽光下,在人群中總是那麼耀眼,不論是面對怎樣的人和事都信手拈來。姐姐從小成績優異,又聰明,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
中學時學校舞團表演湊不出人,拉了姐姐去學,不過三天,姐姐便能跳得有模有樣,讓舞蹈老師連連贊嘆。
姐姐和我睡在一起,我輕輕拂開她額角的碎發,看著姐姐的臉,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
像是在照鏡子。但姐姐對面映出的我,卻像一個暗淡的影子,如影隨形伴著她成長。姐姐是五彩斑斕的,但我卻只是黑黢黢的伴生,縮在姐姐身後的陰影裡。
不過我愛姐姐,正如姐姐愛我那樣。
很多時候,我願意安靜地呆在姐姐身後,只要能陪著姐姐就好了。
我們都是世界上最希望對方過得好的人。
我說:“走吧,狗。”
狗從我身上跳下來。我站起身,拉著牽引繩,帶著狗回家。
噢不,應該是狗帶著我回家。因為狗說它要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