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水中
然而下一刻,吳明的身體就如身邊的石塊一樣,從天上墜落。
姬遷原地沒動。此刻水流還在嘩嘩往下沖去,他是這群修士中修為最高的,如果他走,其他人抵抗不了這巨大的沖擊。
他咬破舌尖,體內的血液立刻像沸騰般灼燒全身上下,靈力瞬間加速流轉,他騰出右手,劃了個圈,空氣中凝聚出一塊半透明的花苞,飛去吳明身邊,堪堪接住了她。
花苞把吳明帶回姬遷身邊,他的眼睛蒙了一層水霧,竟膽怯到不敢去看在花苞中沉睡的人的生死。姬遷的心髒都快靜止,他咬著牙,僵硬地去觸碰吳明。
熱的。
他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然後他轉過去,探了吳明的鼻息。
輕微的氣流撲到了他的指間,姬遷呆愣了片刻,再去摸吳明的脈搏,是跳著的。
若不是因為要撐著靈力網,姬遷準會癱軟下去。他的身體分成了兩半,一半在盡心盡力地抵抗河水,另一半,又細分成很多塊,一些在哭,一些在笑,一些正在擁抱吳明。
三天後,吳明醒了過來。
她躺在柔軟的床上,口中有松江花的味道,清甜中帶有一絲苦澀。房間內空無一人,很安靜,陽光穿過屋邊樹冠,從窗格裡灑進來,投下搖動的影子。隱隱約約的,她還聽到了鳥叫。
吳明想坐起來,但這個念頭的出現像是什麼開關,啟用了她每一寸肌膚的疼痛,她掙紮了兩下,試圖從痛苦手裡搶奪回身體控制權,結局是失敗得很徹底。
於是她平躺著,盯著房梁——那裡的顏色要比旁邊的更深一些,還有些濕潤——思考起醒來前發生的事。
她被關進玻璃棺材後,棺材快速下沉,沉到水底。在那裡,她看到了一張方桌,一條板凳。那裡很黑,很暗,除了桌凳外,什麼也看不清。
棺材裡的空氣逐漸稀薄,如果她再不出去,就會窒息而亡。可水,或許還有其他東西,壓在上面,遠遠超過了她現在的身體能支配的力量。
試過所有辦法都無果後,她只能選擇透支壽命,讓自己在短時間內強大起來。
接著,她遇到姬遷,她劈開螢火蟲網,劈開山,昏迷過去。
吳明再次回想到水底。為什麼會有桌椅板凳?
閻年、杭如松、謝惜雪都明確地對她說過做過一個夢。夢中有一個人,伏案在桌子上做什麼東西。
杭如松還說,夢裡很黑很暗,什麼也看不清。會不會他以為的房間,其實是水底?
“師尊!”
欣喜的呼喚打斷吳明思路,她抬眼向門邊看去,只見唐夢柳一身灰塵,眼睛亮亮地望著自己。
她三兩步跑過來,關切道:“師尊,你感覺怎麼樣?好點了麼?我去叫師姨和師兄。”
“好……咳咳!好點了。”吳明聲音嘶啞,喉嚨像被劈開過,一說話就疼痛難忍,“你們怎麼來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不來!”唐夢柳給吳明倒水,“師兄說你只有一口氣在,我和師姨都要嚇瘋了。還好我記得師妹儲物袋裡有我送她的還陽丹,讓師兄快拿過來給你服下,這才穩住了你的命。我們也連忙趕過來幫忙。”
唐夢柳把吳明小心翼翼地扶起來,水杯遞到她嘴邊。吳明喝了一些,推開杯子,問:“師姐也來了嗎?她在哪裡?阿遷呢?”
“她們在外面,我馬上就去叫她們。雲豐州的水流走了,很多屋子因為浸泡在水裡,泡得腐爛,就倒塌了。師姨和師兄都在幫忙。”唐夢柳用傳音符給平越姬遷分別發了訊息,繼續彙報道,“小唯在隔壁房間睡著,一切安好。閻海瑛說她應該快要醒過來了,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吳明勾了勾唇角,又問:“閻海瑛在哪裡?我的問題還沒問完。”
“也在外面幫忙。”唐夢柳擔憂道,“師尊,你現在就要見她嗎?”
吳明說:“對。”
唐夢柳從床邊站起,去外面找閻海瑛。她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門就從外面推開了,姬遷對唐夢柳點點頭,喚了聲師妹,側身讓唐夢柳出去,大步向吳明走來。
吳明看著他的模樣,有些想笑。他衣服的下擺全是泥點子,全身上下也都和唐夢柳一樣沾滿了灰,額頭上還有兩條印子,很明顯是擦汗後留下的痕跡。
“師尊。”姬遷也來到床邊,“你醒了。”
在吳明說話前,她先憋不住笑了出來,指了指姬遷的臉。姬遷疑惑不解,然後看到房間裡的鏡子,霎時臉浮上粉色。
等他再轉過身,臉變得幹淨光滑。他重新過去坐下,不過還沒來得及說話,門砰得一聲,平越大步邁了進來,邊走邊說:“師妹!”
閻海瑛跟在她後面,唐夢柳也一起進了房間。
房間一下讓人感覺擁擠,姬遷佔了床邊的位置。平越、唐夢柳、閻海瑛在桌邊各自找圓凳坐下。
吳明對閻海瑛說:“你介意別人旁聽嗎?”
僅僅三日不見,閻海瑛就憔悴許多,頭發白了一半,稀稀拉拉地藏在黑發中。她早沒了吳明進瀑布前的煥發的精神,唯有眼睛,還有些神采。
閻海瑛沉穩道:“無妨。你們都是年……小唯師門的人,不算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