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海瑛
那人驟然被吳明拉住,面上也未曾展現出一絲驚慌。她很淡然地朝吳明看過去,氣質沉穩。她的臉很年輕,只是眼角有細細的皺紋。
吳明過去見她,她身上一點靈力波動都沒有,只是一個普通人。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容貌一點沒變,依舊毫無靈力。
她衣服的料子非常柔順,比滑溜溜的絲綢摸著更舒服,吳明攥得手指發疼,生怕下一刻她就滑了出去。
那人鎮定地問道:“你認識我?”
吳明說:“九十年前,雲豐州暴雨,因而洪水泛濫,死傷無數。你站在水裡,親手把任唯交給我。”
那人說:“你還記得。”
吳明說:“我本來忘了,可如今小唯生病,我就記了起來。”她確定女人不會突然消失,松開手,“你還記得小唯吧。”
“她怎麼了?”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去客棧聊?”
女人看了她一會,似乎在判斷她是否為真心,然後說:“來我家吧。”
在城中左拐右拐,吳明和姬遷共同扶著不醒的任唯,跟隨女人的步伐來到一間宅子旁邊。
宅子一側掩映在樹林中,很大,正廳臥室花園下人房一應俱全,一路上走來,沒有聽什麼聲音。女人邊走邊介紹說,平時她都自己一個人住,除了她以外,沒有別的人。她領著三人去了房間,裡面有一張床,邊上還有配套桌椅。
女人把任唯平放上去,讓吳明和姬遷坐下。她的手不經意間撫過任唯的臉,吳明注意到,女人的眼神忽地有些閃動,欣喜、思念,還有其他的東西同時出現在裡面。
吳明詳細地敘述了這幾日的經過,從任唯突然昏迷到閻年三人在她體內蘇醒,無一遺漏。
女人聽完這些,指節在桌面輕輕敲了兩下,反問道:“你為何會來雲豐州?可是發現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發現。”吳明說,“我來這裡,只是想碰一碰運氣。既然在宗門中找不到線索,不妨來到這裡試試,說不定會有發現。”
吳明停了半分鐘,沒人說話。女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揚了揚眉,意思是要她繼續說下去。她便理了理思路,說:“城中有點星皇宮遺址,一部分在北邊,一部分留在城中,我們今日去看了看。不知閣下是否知道皇宮被一分為二的原因?”
“相傳是城主認為點星國已是過去,留下滅亡國家的皇宮太過不吉利,但又捨不得將其毀掉,所以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是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我聽過一些流言,宮中到了夜裡,地下會發光,還有很多奇怪的聲音。咔噠、叮叮當當,發出的聲音和出現的時間沒有規律,不盡相同。這都是小事,但當時的城主住在點星宮內,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原因,她一怒之下,決心將皇宮整宮移走。”
“然後城主發現,瀑布無法移動。”
“你說得對。”
“雲豐州地下有暗河,這條河往上流,變成瀑布,再流到城中,形成如今我們看到的模樣。而歷屆城主的修為都不高,雲豐州相比於修士,更像是由凡人組成的城市,所以這麼多年,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想為什麼會有河,為什麼瀑布留了下來。”吳明說得很慢,“點星國的歷史,尤其是閻年與她母親閻海瑛那一段。”
聽到這裡,女人抬起手,撐住額頭。
“我們反反複複地看了很多遍。點星國在閻年手上毀滅,有無數人研究原因,寫自己的探究想法。直到剛才,也就是我看到瀑布的時候,我突然想到,為什麼我要去和那些人一起想閻年是如何毀滅的國家,而不是思考,過去的君主如何延續的點星國?”
“很有意思。”女人笑道,“也很有啟發,那麼在你心中,她們是怎麼做的?”
“水,是眾所周知的媒介。生命依託水而生。死後,靈魂跨過奈何橋,越過水宣告此生到了盡頭。既然如此,水除了作為生死輪回的媒介外,也可以是其他的媒介。比如,時間。稍等。”
吳明在儲物戒中翻了兩下,想起她沒帶書和資料。於是向姬遷位置的方向靠攏過去,手在他的腰間摸索兩下,解下了姬遷身上的儲物袋。
她很迅速地從裡面找出一本。
書嘩啦啦翻動到其中一頁停下,吳明指著中間的字,“上面記載六王叛亂,皇帝很快將其鎮壓。看這裡,‘陛下料事如神’。”
她把書翻了幾頁,又指著靠近邊緣的文字,“同樣的故事。皇帝洞察一切,在敵人動手前看穿她們,鎮壓暴亂。會不會不是因為聰明,能預判敵人的行動,而是因為這樣的事她們經歷過一遍,提前知道那些叛軍的行為,所以才能‘料事如神’。
“或許時間也能依託於水。地下暗河向上流,流到山的最高處,以瀑布的形式流出到城中,再流回來,迴圈往複。皇帝透過水,回到過去。”
女人沉思道:“閻——閻年最後失敗了。她回到過去,給自己留下了一條生路。我猜,任唯體內有她的一部分,不知道什麼原因,甚至還有杭如松和謝昔雪的一部分。這樣,閻年才能在任唯體內醒來,並且她們三個人還能做夢,因為本來也能算作是她們自己的身體。”
女人看了眼窗外,站起來,說:“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外面已經黑得快透不出一絲光亮,恰在此時,幾聲撲騰翅膀的動靜從外面傳來,是歸巢的倦鳥回到巢xue中,準備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