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晃得越來越厲害。
“師尊也知道,修道後,我們甚少做夢,可有一日,我竟莫名做了個夢。我夢到幾百年後,你回來了,而我已經忘記你,不再記得你的模樣。醒來後我很惶恐,我是否會如夢中那般遺忘你。”
“沒什麼可惶恐的。人本身就會遺忘。”
“師尊,你的回答與我所想的一樣,但我不想遺忘,我不想忘記你。”他的目光略過燈盞,直直落在吳明臉上,他凝視著她,開口道:“自那以後,我就常常做夢,夢到過去。師尊沒有收二師妹和小師妹時,山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師尊帶我在最高處飛行,問我怕不怕。我說我怕,但是因為師尊在,就不怕了。”
吳明安靜地聽。
“我能感覺到,師尊的心思都在我身上,關心我,照顧我。”姬遷勾了勾嘴角,像是在自嘲,“我就一直夢到這些畫面,夢到師尊。”
“師尊,我能留住你嗎?我怎麼樣才能留住你。”
留不住。吳明在心中回答,世上一切都是留不住的。
姬遷道:“某一日我醒來,發現我的修為停滯不前,我便知道,我於仙途無望,除魔道外,再無可託。”
路旁石子被溪水打磨得圓潤飽滿,吳明假裝自己被它們吸引,偏過頭去細數那些石子,不去接話。意識沉入系統空間,叫醒的系統,問:“你確定我只離開了兩年,不是兩百年?”
系統果然是裝睡,秒回道:“確定。”
看來真的是刺激太大了。
吳明十分疑惑,踟躕片刻,還是問道:“你會這樣,究竟是源於我離開的過去,還是因為我將歸來的未來?”
“有何區別?”他反問道,“你獨自離開,不知去向。如今你歸來,可這幾日,你我朝夕相對,你可曾想過告訴我你為何離開,去了何方?為何你的命牌會碎裂?”
“這些事,我沒有必須告訴你的義務。”
如果是過去,他聽到吳明這麼說,會變得很委屈,緊緊跟著她,問為什麼不能給他說,直到她受不了和他解釋。現在他表情未變,“師尊,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
路走到了盡頭,出現在吳明眼前的,卻不是她的房屋,而是一片漆黑,連燈光也湮沒其中。
出門前吳明特意帶上的手鐲,被她迅速地從手上抹下來,無聲無息地掉進草叢裡。
姬遷握住吳明的手,他的手心溫暖,手指冰冷,她想掙脫,反而被握得更緊。
剎那間,燈盞劇烈晃動。
“你看。”他提高那盞燈,“它能感知你的心,也能感知我的心。”
他拉著吳明,不容反抗地進入那片黑暗。
人驟然被黑暗吞噬,總會心生懼意,吳明也毫不例外。身處這種無光的地方,眼睛本該看不見任何東西,可是當她再次睜開眼,視線中出現了姬遷的臉。
“你想走就可以走,想回就回,我不能——我永遠不能接受。”他沒有任何表情,不見絲毫痛苦悲傷,也無些許喜悅高興,只是眼睛異常明亮,如同其中有團火,正以渴望為原料熊熊燃燒。
“若是你再晚些年回來,就算我再想記住你,竭盡全力想要拾取當年的感情,終究是無力迴天。那時就算我想,我的慾望也已消失殆盡。可你現在回來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嗎?
失去靈力的吳明,同時失去的,還有對非自然現象的感知能力。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清晰地發現,以她為中心,無數道藍色的光纏綿而起,慢慢越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