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火之下,傷人的話脫出欲出,她抬起眸,落入謝濯光那雙黑沉,似風雨欲來的眸裡。
虞明窈渾身氣焰一下消了下去,聲音也小了許多。
“我都這樣了,你肯定得讓我走。這又不是什麼幹淨能待人的地。就算我今日嫁不成裴尚了,你也不能這般對我。”
她嘟囔著,盯著地面劃圈。
上一世,每每她將謝濯光惹惱了,逼得這人一張冷臉破防,吃裴尚的醋,吃得不像話時,她都是這樣的語氣。
知道自己也有問題,但就是嘴硬。
兩人這場景實在發生過太多次了,熟到連彼此的反應,都刻到骨子裡。謝濯光見虞明窈眼神閃躲,也沒之前那般犟了,這才緩緩鬆手,將她放開。
虞明窈揉了揉被捏得通紅的手腕,眼珠子溜溜轉。
她竭力不讓自己再去想裴尚,努力將事情往好處想。
這事就這樣也成,反正兄長也不想和自己分開,左右幹脆就將那些個家夥,再運回蘇州算了。有莊表兄在,也不用自己和兄長操心。
回蘇州招婿,再養幾個小侍,一個給她剝葡萄,一個給她暖床,再來一個給她彈琴的,一個給她捶肩揉背的,也成。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算了算了。
虞明窈目光,倏爾落到身上這身嫁衣上,只一瞬,露了些許苦笑。
念頭可以過去,但付出的情愫,誰又能收得回呢?
這縷苦笑,如曇花一般,轉瞬即逝,沒被謝濯光錯過。
謝濯光說不清那剎那,心中是什麼滋味,他如一個十惡不赦的惡徒,專門毀滅女兒家美夢。
可明明……明明她也對自己有過情的。
讓人心悸的寂靜,在這簡陋破舊的小廟中蔓延。
謝濯光垂眸,只思量了兩息,便利落從懷中抽出那張紅紙——他和虞明窈的婚約。
他將兩人的婚書遞到虞明窈面前。
謝濯光剛遞出這張紅紙時,虞明窈還沒意識到是什麼,她的目光,全被謝濯光那雙骨節分明、如玉一般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上面那顆小痣,像活了一樣,在她面前跳來跳去。
惡習難怪,她不覺自嘲,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欣賞美色。
沒救了。
她一臉懶倦,輕飄飄將目光落在紅紙上時,漆黑方正“婚書”兩字印入眼簾,她才渾身一僵,寒毛直豎。
“婚書?”
懷著最後一點點說不出口的希冀,她扯起一抹笑,向謝濯光望去。這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的笑,自然是極美,縱然是苦笑,也是一樣。謝濯光已經很久,不曾看過她主動對他笑了。
可此時此景,面對這抹笑,他心中卻忽地生出一絲憐憫。
他的妻,他那天真又可人的妻,還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挽回的餘地。
他微微頷首,聲音如青玉般冰冷,帶著涼意。
“嗯,你看看。”
“你開玩笑吧?”虞明窈伸出手,準備去拿那張婚書,“怎麼可能是婚書呢?你定是看錯了。”
“婚書不是大婚前,就要到官府備案,男女方各給一份的麼?我那份,定是莊表兄已經替我收好了,怎麼可能……在你這呢?”
她聲音越說越小,話語之中,不自覺帶了一絲顫音。
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想拿又不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