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謝濯光身著單衣,袒露著胸膛背對著她。
“嗯。”他說。
見狀,虞明窈將湯藥一口氣一飲而盡,連藥渣都未留。
“你走吧。”
她將藥碗往託盤上重重一放,雙目闔上,對於碗旁白玉碟裡的蜜餞,瞧都未瞧。
謝濯光記著,她以前是最怕苦不過的了。
初初成親,兩人蜜裡調油那會,她不肯吃藥,總要他哄著她,抱著親著,才肯將藥喝完。這蜜餞,正是他尋了許久,專門去蘇杭她老家,尋了一曾經在虞家膳房做過的婆子,學了做來的。
她那時會含著蜜餞,甜笑著謝過謝家六郎,眼眸秋波流轉,嬌媚柔順,將他神魂都攝住了。
可現在……
裴尚啊裴尚,他真恨自己在裴家出事那時,賭上身家性命救了裴尚一場。
謝濯光的心墜到谷底,他披上大氅,亦一言不發往外走。眼見就要出暖玉閣之際,身後虞明窈冷靜持重的聲音傳來。
“今晨我去婆母那問安,婆母明裡暗裡想給你抬兩個通房,人我瞧過了,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柔順。七年無嗣,早該抬了,夫君你若應允,我明兒就回了婆母去。”
這幾年,她叫他夫君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每不是因著裴尚、就是因著這事!
謝濯光如青竹般俊秀的面龐,閃過一絲冷嘲,他拼命將已湧至胸口的陰狠、嫉妒壓下,回身又是那個謙謙君子謝六郎。
他假笑道:“窈娘不是想要子嗣嗎?夫君再多努力就是了。”
虞明窈闔著目,聲音也很冷:“那今晚宿在暖玉閣?”
謝濯光就跟沒聽到虞明窈語氣中的遲疑一樣,“窈娘有令,夫君焉敢不從?”
……
時隔兩年,再次共枕入眠,身側這人的氣息,還是那麼好聞,清幽中又帶有一絲安寧。
虞明窈闔著眼,竭力讓自己的心,不至於亂得洩露了聲響,叫謝濯光看了笑話。
自古女兒,哪個不盼著和心上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可她和他,婚後七年,卻成了京都出了名的怨偶。婚前嫉她好命的人,全在看她笑話。
祖母鬱郁而終,兄長馬裹屍還。這世間她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就一個裴家表兄還有幾分交情。
卻偏偏謝濯光成日猜忌,疑她心有他人。
前年裴老夫人八十壽宴,她同裴尚多寒暄了會,這人一怒之下,再未在暖玉閣過夜。不管兩人胡鬧到多晚,她醒來,都是一襲冷衾。
虞明窈知自己一介孤女,高攀了他,她汙了他的清白,讓他娶不了門當戶對的貴女。婚後她垂眉順眼,竭力彌補。
可七年,沒有捂熱他的心,倒是讓自己的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連一個骨血,都不肯讓她有!
她每每想軟下身段,可只一想到外祖母,一想到兄長,脊樑就塌不下來。郎中的憐憫,歷歷在目。
補身是真,不想她有孕,亦是真。
那是她最情濃的時候,日日歡好,不見有孕,一問太醫就是靜待緣分。但凡有個子嗣,兄長都不會憂得孤注一擲去投軍!
往事一幕幕閃過,虞明窈耳邊好似又響起那曲湘妃怨。
都說曲有誤,周郎顧。當初她彈錯調,怎麼就謝濯光這個好事的,若無其事在一旁同彈,生生彈到她會為止。
她實在想不通啊……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不當初莫相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