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滿意地收回吵鬧的嬰兒,雙手抱起懸於盆上,柚綺目睹全程,連血液都涼了起來。
那是個沒有下半身的孩子。
但從缺口看,應是先天的。
又一人端來一個小花瓶,裡面也是和鍋裡大差不差的黑水,黑衣人點頭,按住嬰兒長短不一的手,猛地將其下半身按入沸水中,悽厲的慘叫經久不絕。
柚綺寒毛直豎,不忍再看,可那聲音卻像寄生蟲死命往耳中鑽,聲聲不落。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紛紛擠在一起抱團取暖,微微發抖的身軀選擇了屈服,理智卻蠱惑著他們這是唯一的路。
地上待治的病人被這聲音刺激,撲騰得更厲害了,人們不得不騰出手來安慰,柚綺聽見最近的一個人一邊摸著布袋一邊叨著:“沒事,沒事,會好起來的,這比那些庸醫好多了,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
但收效甚微,隨著嬰兒叫啞了嗓子,氣息逐漸微弱,地上的病人越發焦躁,幾乎按不住。
殘忍的治療不知持續了多久,只是在所有人眼中都那麼漫長,長到生命從自由走向牢籠。
見孩子不動了,男人急得抓狂,拉著黑衣人喊道:“長老,長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放心,藥神已經為他賜過福了。”那人不為所動,將奄奄一息的嬰兒放入提前準備好的藥罐,只露了個頭出來。
“帶回去吧,每天記得換藥,藥材按月來取。”旁邊的黑衣人將罐子遞給他,不顧其抖得不成樣子,轉身高聲問道,“下一個是誰?”
人們確定了嬰兒的呼吸後一喜,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家人推上去,現場亂作一團。
男人端著自己的孩子,失魂落魄地離開人群,左腳踩右腳般往外走。
山洞的牆壁上已經裝好了火把,不需要自己拿著,柚綺沒法再親眼看一次這樣的慘劇,且鬥篷的時間快到了,便跟在男人身後走了出去。
山路十八彎,崎嶇而長,男人全程注意著腳下的路,許是謹慎怕跌,又或許他已經沒了看自己孩子的勇氣。
一路上深處慘叫不斷,好不容易到了來時的入口,男人停在門前,失神地站著,遲遲未動。
柚綺有些急了,身後一陣響動,她忙貼牆縮小空間,一個揹著背篼的中年婦人在男人旁邊停下,不同於後者的恍惚,婦人滿面春風,笑著拍他一下。
“黃任啊,怎麼苦著個臉?家裡人有的活了,該高興才是!”
“啊……”黃任胡亂點頭,按下隱藏的機關,門一卡一卡地開啟,光洩了進來。
柚綺被刺得睜不開眼,怕錯失良機,硬頂著強光踏出門,瞬間包裹全身的新鮮空氣將陰霾一掃而空,她忍不住連吸幾口,終於平靜了些。
“欸,黃任啊,你媳婦知道你來麼?”婦人邊走邊問。
黃任捧著一隻手就能捏住的罐子,指尖燙得發紅。
他應道:“知道,咱也沒法子了,山下那些沒打算救咱們這些窮人,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是啊,你說你,當初娶阿靈的時候多風光,多漂亮賢惠的媳婦,大家都羨慕啊,又是親上加親,這孩子怎麼就!”婦人直嘆氣,感同身受地罵著。
親上加親?柚綺看著只剩一口氣的嬰兒,心中五味雜陳——難怪,難怪這孩子會是畸形兒。
現代之所以嚴禁近親結婚,除了倫理道德,最重要的就是這樣十有八九會産下患有先天性疾病的畸形孩子,來到人世不僅飽受痛苦,甚至還活不長。
但這裡的人顯然沒這個概念,只覺得是運氣不好,還寄託希望於什麼藥神,實在荒唐!
聽了這些話,黃任臉色沉了下來,轉移話題道:“馬嬸,叔怎麼樣?成功了嗎?”
“成了成了!”馬嬸指指肩上的竹篼,又笑起來,“鎮上的大夫說不用藥就沒救了,還開那麼高的價錢,我哪給得起!還是藥神好啊,一個子兒沒沒要,就救回來了!”
這藥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柚綺聽得煩躁不堪,她知道山裡的人多沒文化,但也不至於愚昧到去相信這種邪教吧?
把人裝進罐子茍活一段時間,然後殘缺著更痛苦地死去,他們問過病人意見了嗎?
前面的兩人聊了兩句後便分道揚鑣,但都走的小路下山,應是怕人撞見。
柚綺獨自在大路上走了一段,直到完全看不見所有的小路了才取下鬥篷,然後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人,一定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