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兩心同(3) “為什麼要瞞我呢?”……
裴清抵京了。
掐算著這幾日他就該到京城了, 永嘉便不再去裴府,恐怕不合時宜地見著他。他回來,她很高興, 高興之餘竟卻想讓他再回得遲一些。她不敢見他。
她幾近是被喬若雲綁著來到裴府的。
已經是六月中了, 盛夏時節,府裡綠樹蔭濃、生機勃發。園子裡各色的花都開了,青草和花香揉碎在一起,這個氣味她日日聞著, 很熟悉。
今日卻隱約地聞得其中夾雜著的一縷藥香,淡淡的,縹緲如雲絲。她在亭外望見他的那一剎那慌了神,那個亭子,之前她在這兒彈著琴和他相決絕的地方。
此時她心驚膽戰,怯懦不敢再移上去半步。她從來不在人前怯場, 畢竟她是公主, 是被兩個皇帝寵著慣著長大的。可是在他面前, 她永遠會多想、多憂、多慮。
亭子裡裴清靜靜坐著, 著了那身素袍, 簪了那支玉簪。身材比從前清瘦,更顯修長清逸,像是九重天上下人間渡劫的謫仙。忽然他的側顏與祁隱的側顏重疊, 她才意識到自己當真是遲鈍非常。
永嘉怯了。
她遲疑地、緩慢地朝後挪了兩步,夏日穿的雲紗纖薄, 輕輕擺動就被微風撩起。她立在花圃轉角處,揚起的雲紗被一旁帶刺的月季勾住,似是捨不得她走。
衣料名貴卻脆弱,很輕的一聲衣物撕拉聲, 永嘉驚慌地轉過身去解。可這月季像是對雲紗帶了情,她越解,小刺就越將料子勾纏得緊。
她著了急,想將薄薄這件外衫解了了事。雖是外衫,褪了也無妨。但解衣之舉倘若被他看見,實在欠了妥當,可如今沒有旁的法子。
正當她用玉指抽了衫上鬆散的花結,想將外衫就如此解落在月季花叢中時,聽見了他熟悉的聲音。
“殿下何必心急。”他說。
她滯了手上的動作,愣愣地看著他站起身,穩步走了過來。她數不清在睡夢之中見了他多少次,每一次夢醒唯餘悵惘。而此刻他實實在在地、活生生地向她走來,她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裴清走到永嘉的身側,傾了身,認真地去解那勾在小刺上的雲紗。他不慌不忙,三兩下就將雲紗成功地解下。衣角輕輕地垂落下,他的視線隨著雲紗垂落,望在地上。
“殿下若想走,臣攔不了殿下。可殿下既來此見臣,不想與臣說什麼嗎?”
說什麼......她當然想說什麼,可臨到了這個關頭卻開不了口。她嚅動了唇好半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裴清抬眸看她,平靜的目光裡帶著些疑惑、從容,還湧動著一些讓她想再後退兩步的東西。
“年年想見你。”
她聽到自己說。
裴清的眸裡不掩飾地露出訝然,這份訝然讓永嘉慌了心神。他是裴清,他說他怕貓......她現在什麼話都不敢說出口,更別提他是祁隱的事情。
可下一瞬,他笑了,說:“好。”
年年被永嘉抱來了,來花園見他之前放在了主屋裡。二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著,他同她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偶爾風起時她的衣角會觸到他的素袍上,輕輕地,就像雲紗再一次撫上了月季。
裴清竭力剋制住自己的心緒。
其實只是在觸到她的雲紗時,思念就已決堤。
二人還未推開門,在屋裡的年年就喵喵叫起來了。
門開的那一剎那,年年豎著長尾巴在永嘉的裙邊蹭了蹭,然後撲向了立在一旁有些僵硬的裴清。不出二人所料,年年整個身子都直了起來,前爪按在裴清身上,不停地叫喚著。
見裴清不理它,年年叫得更響,甚至有一種後腳一蹬就飛撲到人懷裡的勢頭。
永嘉默默地看著年年,再抬眸時,看到裴清無措的神情。她並不探究這份無措是因為所謂的他怕貓,還是因為他怕她拆穿了他,徑直走入了裡屋,邊丟下一句話。
“你的頭發有些亂了,我重新替你簪簪子吧。”
裴清的手抖了。
他依著她的話在梳妝臺前坐下,永嘉解下了他的玉簪,輕擱在梳妝臺的臺面上。她將木梳握在手中,輕輕地梳著他墨黑的發,邊道:“這一次,你倒是不推拒。”
裴清沒說話。
她伸手去拿玉簪,卻不覺自己的手有多抖,險些將玉簪墜了桌沿。裴清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裡,連同那支橫握在她手中的簪子。
“祁太醫,你逾矩了。”她說。
說罷,抽出手,將簪子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