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再一次退下,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高燃著的大紅花燭時而發出燭花爆裂之聲,在靜謐之中顯得猶為清晰。裴清解下了系在床柱上的大紅帷幔,輕紗落下,將永嘉籠在紫檀木撥步床上,眼前是大片鋪展開的喜慶的紅,還有他。
永嘉的心狂跳起來,不願去想裴清要做什麼,只垂了頭端坐在原處。
裴清仍坐下在她的身側,比方才離得她更近,一陣若有若無的藥香掠過鼻尖。聽到了裴清的兩聲輕笑。永嘉忍不住看向他,撞入那雙熱烈、滿是笑意的眸子裡。
裴清沒說話,撫上永嘉的臉頰。觸到他掌上的溫熱時,叫永嘉的身子顫了一顫,斂了眸不看他。那股子藥香離她越來越近,永嘉想不通他身上怎麼會有藥香,但思緒紛繁如同一團亂麻,她再怎麼想也想不清楚。
裴清攬上了永嘉的肩,將她往他的懷裡帶了一帶。永嘉下意識地想抵住他,可下一刻便默默地收回了手。
行了大婚之禮,他們已是夫妻了。既是夫妻.......
不如永嘉設想的那般,裴清只是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輕吻。
裴清撫過她的雲鬟、眉眼,輕柔地碰了碰她的額頭,有若小荷初立時在上頭短暫一歇的蝴蝶。在這之後他擁她入懷,只是這樣靜靜地抱著。永嘉能聽到他胸膛之中沉穩有力的心跳,鼻尖是房中的蕙香和他的藥香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不敢說話。
裴清忽地將她擁得更緊,溫暖帶著濕意的吐息落在她的頸間,讓永嘉敏感地覺得有些癢。他擁得太緊,似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揉到他那兒去,她只好低聲道:“有點兒疼。”
聽到永嘉帶著點兒嬌又帶著點兒氣的嗔怪,裴清將她鬆了些,卻還是抱著。他抱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她,望向她時,永嘉滑溜地移開了視線。
裴清沒再對她有什麼動作,反倒是撩起了帷幔下了榻,動作輕快矯捷分毫不拖泥帶水。
永嘉原以為他是要去更衣或是怎的,便只靜坐著等他,聽到外頭翻箱倒櫃那般的窸窣聲才起了疑。她掀起紅紗,在微微晃動著的紗幔空隙之中望出去。
裴清抱著好幾疊子被褥,輕快地將它們鋪在了地上。
這個陣勢是......
從前她和蕭承遠探討過新婚之夜該如何矇混過關,雖然蕭府裡頭應當不會有人下作到要趴在門口聽牆角,但是新婚夫妻洞房花燭夜不洞房實在有違常理,自然不能讓別人曉得,所以仍該裝裝樣子渾水摸魚。但兩個人仍得日日晚上睡在一個屋裡頭,所以該想個什麼法子。
永嘉和蕭承遠的結論是打地鋪,一個人睡地上一個人睡床上。
難道蕭承遠把這個也告訴裴清了?
但讓人匪夷所思的不是打地鋪這個點子,而是裴清為什麼要打地鋪。
永嘉可沒有同他約法三章過,難不成裴清的境界已經到了蕭承遠那般了?蕭承遠待她如此,是因為他們二人青梅竹馬有好幾年的情誼,她同裴清卻是認識了一年都沒有的。
這天下不說所有男人,至少絕大部分男人都不會主動在洞房花燭夜打地鋪。
永嘉愣愣地看著裴清一氣呵成地將地鋪打好,樣子利落像是先前操演過許多遍的。她忽然有了一個不大正經的想法。這個想法是先前喬若雲說過的,這時候不合時宜地竄到了她的腦袋裡。
裴清他,會不會有隱疾?
一個身居高位叱吒風雲的權臣久久不娶妻,其中的原因耐人尋味。如若再不娶,恐怕他的難言之隱就要被外人揣摩出來。如若娶了,那便不捅自破。權衡利弊之下便要取一個折中的辦法,便是娶一個不會說出去的人。
她和他成親本來就是為著共同的利益,至於夫妻之事自然是不行為好。如此一來旁人都不知曉他們二人到底如何,裴大人便也得了個正常男子的名頭。
永嘉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之後看著裴清的目光變得複雜。
裴清被這道飽含理解和寬容的目光看得身上寒了一寒。
他默然了一會兒,忽然疾步到榻前撩開輕紗,侵身上床。永嘉被逼得連忙往裡縮了一縮,茫然無措地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美的臉。
裴清勾起了一絲笑,這笑不是剛剛那樣柔和、帶著情意的,而是他慣常所有的,那種權臣臉上運籌帷幄的笑。裴清傾身看著她,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他說:“殿下想試試?”
永嘉一愣。
試試什麼?試試......
永嘉嚇得搖撥浪鼓似地搖了頭,身為公主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屈居人下,她此時卻硬氣不起來,語無倫次道:“不、不用了。”
裴清挑了挑眉,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臣忽然改了主意,古人言春宵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