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樂山恍然回過神來,他朝著白楹笑了笑:“剛才看屋內有一株半雪花,一時間看入神了……白楹,你怎麼也來了?”
半雪花是蘇如之極其喜愛的花,形狀似雪簇成團般潔白……
白楹默默想到,她外祖父是看花,恐怕更是在想著自己的女兒。
“我……”她微微一頓,將“也想念母親”這句話吞下,“我只是來看看院中風景。”
白楹默然片刻,走近蘇樂山,順著外祖父的視線看進屋內——
屋內桌面上的花瓶中確是擺放著一株不小的半雪花,只是雪團般的花朵如今也是枯萎的樣子,倒像一捧灰撲撲的團子。
此時竺音自門外跨入院內,她看見院內的兩人,微微一怔後立刻反應過來:“小姐,蘇老爺……您們兩人怎麼來了,我這就去泡茶。”
然後她疾步走了進來,忙前忙後起來,不再是剛剛跨入院內之時恍惚的模樣。
白楹和她外祖父蘇樂山走近屋內,在桌旁坐了下來。
正在白楹望著眼前瓶中的半雪花發呆之時,蘇樂山輕聲嘆了口氣,拍了拍白楹的肩頭:“白楹,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白家了……”
“外翁……”白楹低聲問道:“怎麼不在白家多住幾日?”
蘇樂山搖了搖頭,並沒回答白楹的這個問題。
他只是慢慢囑咐道:“你平日好好修煉……不管是在白家,還是在懷劍派中,也不要逞強,凡事不要往心裡去。遇見什麼妖魔,更不要沖動……”
白楹微微抬眼,發現外祖父眼底發黑,一臉疲態,模樣甚至比十多日前母親停靈之時的模樣還要憔悴。
只怕這十多日來,外祖父一日比一日更為思念母親……他留在這裡,只是睹物思人,一天比一天難熬罷了。
白楹心底驀然發酸,卻不在面上表露絲毫。她只能慢慢點頭應下外祖父的叮囑。
等到竺音端上茶之後,白楹輕輕拿起茶杯握在手中,轉動目光朝著房內四周慢慢看去。
以往她幾乎是每日都要到這個院子、這個屋內找她母親的……可短短十多日沒來,這個地方竟然在熟悉中又帶上一絲陌生。
白楹的目光忽然落在矮櫃上放著的一件小小衣裳上——那是一件嬰兒裲襠,上面繡著兩只憨態可掬的喜鵲。
竺音順著白楹的目光看去,看見那件嬰兒衣服時,她眼眶微微發紅,忍著咽哽說道:“這是夫人給……”
白楹知道。
這是母親還沒有發作之前,做給尚未出生的那個孩子的……因為兩個月前母親也曾經給她送去一件親手做的衣裳。
白楹慢慢移動目光,看見矮櫃另外一邊疊放著一件更大衣服……只是看樣子,似乎沒有完成。
……那應該是作為妻子的母親給其丈夫做的。
蘇樂山顯然也是看見了那些蘇如之做的衣裳。
憔悴的老人微微一笑:“你母親六月給我來信的時候,也捎了幾件她替我做的衣裳。這丫頭做的衣服,最是服帖了……”
只是蘇樂山嘴角的笑意逐漸帶上了一絲苦。
白楹看著似笑似哭的外祖父,只覺得自己心裡也極其酸澀。
母親心中裝著外祖父,裝著白楹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裝著淡漠的白家家主。
她既要關心白楹在懷劍派上過得如何,又要關心父親在哪、是否十分安全,也關心自己的丈夫公事是否太過繁忙……
光是為心中的這些人,母親就要耗費大半時間。況且作為白家家主之妻、也要在人情往來上花時間。
她究竟能為自己花多少時間呢……她也有許多事要做,她要修煉,她喜歡看半雪花,她……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世間也再無蘇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