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晴。我又去尚學府啦,想為了他不說謊、不逃課、參加策論考試。阿採說過,喜歡一個人就是要慢慢變好呀。畫了朵小花花)
──四月初八,雨。
明微微兩手一抖,那小本子差點兒從指頭縫兒掉下來。素白的紙頁攤開,她瞧著上面歪歪扭扭的“我好喜歡他我好喜歡他我好想親親他”,羞紅了半邊臉。
這種恬不知恥的想法居然在十個月前就存在了!
明微微,你的矜持呢!
她又氣又羞,恨不得將本子就地撕了去!
耳邊突然傳來輕幽幽一聲,是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娘娘,奴才們不識得字,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倒是皇上經常看呢。”
“什麼?”她傻了眼。
柳!奚!經!常!看!
“哎,娘娘,您怎麼了?”
身邊傳來關懷一聲,阿採也連忙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明微微搖了搖頭,扶著桌子慢慢坐下來。
“沒事……就是突然有些頭暈。”
別撕本子了,她只想把自己撕碎。
腦袋還發暈著呢,右手卻又碰到一物,她轉過頭,原來床上還放了個瓶罐子。
“這又是什麼?”
不會又是她失憶前造下的孽吧?
“哦,這是皇上的東西,聽說皇上在江南時,便將著小罐子一直帶在身邊。後來您出宮了,皇上便將罐子放在了這裡。”
也算是睹物思人。
好奇心害死貓,她不顧周圍人的阻攔,也將那瓶罐打了開。
裡面竟塞了許多的紙條。
沒個紙條都被人小心翼翼地折起來,她又往下翻了翻,最下面壓著的,是一張符紙。
符紙上有奇奇怪怪的字紋,明微微懶得去探究,隨意取了張紙條,展開看了看。
原來柳奚也有寫手記的習慣呀。
──元月十三,陰。
今天去了河邊放河燈,父親來信了,催我與蘭氏的婚事。河邊很熱鬧,許多夫妻帶著小孩子在螺湖邊玩,不知京城那邊是不是同樣的熱鬧。我在螺湖邊站了很久,旁邊跑來一對夫妻,男子說要把女子的名字寫在河燈上,河神會保佑她平安喜樂。我想,你也要平安喜樂,於是也買了盞河燈。又有人說,若是把兩個人的名字一起寫上去,河神便會祝福這對好姻緣。思量了許久,我還是祝你平安喜樂。
我把你的名字寫了上去,把河燈放入湖水的那一刻,忽然很後悔。
河燈璀璨,我卻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你飄遠了。
──二月初八,雨。父親往蘭家寄信了,蘭家請我去做客,問起了與蘭氏的婚事。從蘭家出來的時候,忽然颳起了很大的風。蘭氏跑出來送我的時候,我同她說明瞭自己的心意,她看了我很久,最終哭著跑開了。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做,只知道不能耽誤蘭氏。
──三月十六,雨。父親病倒了,讓我回京。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八字克你,我應該離你遠遠的。他們說,你的命數不好,要多行善事。我今天去了寺廟裡,希望將我做的那些善事,都能渡給你。
我的姑娘,你一定要平安。讀著讀著,她只覺得胸口處像是壓了什麼東西,悶悶的,竟讓她有些喘不上來氣兒。見她面色有異,阿採走上前,輕聲道:“主子,這都是您先前和皇上之間的故事。”
她的命數不好,這八年來,柳奚在江南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他學了劍術,成了江南第一劍客,行俠仗義;他才學八鬥,創辦了學堂,不計報酬教小孩子念書;他能文善畫,以他的盛名,一幅畫便可值千金,他便將賣字畫得來的銀兩捐了一大半……
而這每一件事之後,都有他向神靈的禱告:
他不要榮華,不要功名,只要他的姑娘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哪怕他的姑娘,已經完全忘了他是誰。他也要站在寂索蕭條的黑暗中,為她汲取光明。
捏著字條,她忽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