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恭敬站在一邊,看著跪坐在蒲團之上的男子。他的面容蒼白且沉靜,此時正將兩手合併著,一雙眼也輕輕闔上。
對著堂上那座觀音像,虔誠地許願。
不知靜候了多久,那住持終於走到菩薩像前,從一堆簽字裡取出一根,遞給那一襲明黃色龍袍之人。
男人輕輕抬了抬眼皮,望向簽上那一串看不懂的文字,問道:“這根簽,是何意?”
住持聲音中帶了些久經人事的滄桑。
“施主,此簽上所言,乃是莫急莫躁,萬事切要小心,不得急功近利。”
柳奚眼中漫起大霧。
他似乎在思忖,一雙眼底,也閃爍了些精細地光。片刻後,他站起身形,先是將衣衫下擺拂了拂,而後問道:“寺廟內,可有會看風水之人?”
住持不解,“施主是想做甚?”
“朕欲給皇後重修一座宮殿,欲在宮內挑選一處風水寶地。”
住持執著簽子的手一抖。
這位新帝……可真是逆天而行啊。
他雖無奈,卻也只能循了皇帝的話去。住持雖久居於紅塵之外,卻也能知曉如今朝堂上的風向──皇後刺殺了皇帝,眾人都逼著他廢後。皇帝進退兩難,故來靈山寺尋覓答案,自己剛剛告訴他萬事要小心、要順應天意,誰料他轉眼就說,那便給皇後重修一座宮殿吧。
所以說,究竟這皇後是天,還是朝中大臣、天下民心是天?
住持心中嘆息,這位新帝,真是糊塗啊。
當年先皇寵愛楚貴妃,卻也知曉,不能觸朝中大臣之逆鱗。貴妃千嬌百媚,卻不能留下一個皇子。
所謂當權者,最要不得的便是瞻前顧後、心慈手軟。
皇上終究是年輕了些。
住持心中暗暗算到,那位傳聞中刺了新帝一劍的皇後,以後定會讓他再吃許多苦頭。
算了算宮內的風水後,那位道士擇了一處良地,恰好離鶴鳴殿十分近。柳奚讓宮人記下了,又算好了個宜動土的吉時,便是隻欠東風了。
臨走時,他忽然在角落處看到一個僧人。
那人面容清秀,穿著一身樸素簡單的粗布衫。許是洗了很多次,衣裳的顏色有些淡了,尤其是那衣袖處,已是一大片的灰白。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低垂著眉目,無視周遭的喧鬧。
卻莫名地吸引了柳奚的目光。
他頓足,轉過頭。
似乎某種感應,那人竟也抬頭,朝柳奚望來。四目相觸的一瞬,二人皆是一愣。
“阿吳?”
“兄……皇上。”
那人面色微滯,站起身。柳奚亦是蹙眉,邁動步子朝他走去。
柳奚的面色極白,彷彿一片雪,要融化與著皚皚天地間。
他與柳吳身前停下。
“你……”
他本欲發問“你怎麼在這裡”,餘光卻瞥見柳吳手中的佛珠串子。母親過世那年,對方吵著要出家,如今一看……
柳奚無奈一笑。
兄弟相逢,卻是相顧無言。對方面色清平如水,朝他恭敬一揖,而後一拂衣袖,轉身離去了。
衣衫清瘦,衣袖發舊。
那身骨卻是挺挺如雪上松。
長子柳裕,溫潤如玉,文質彬彬,皎皎似天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