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一點油燈如豆，昏黃的燈光將顧惜竹的身影扯的細長映在牆上
顧惜竹坐在床邊，手裡拿著沾了水的手帕，不時俯身去細心的幫落笳擦去額頭的冷汗，眼中又是心痛又是擔憂，屋子中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周圍一片寧靜
顧惜竹輕輕的嘆口氣，有點內疚的低下頭。昨天落笳受景若之事所激，一時氣血上湧氣厥暈倒，幸得救治及時才沒有危險。想到當時落笳倒在自己懷中，面色青白，氣息微弱的情景，顧惜竹還是止不住的後怕。但現在落笳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有醒來，顧惜竹的心揪的越來越緊
自己真是低估了師妹對景若的用情，昨天做事太沖動，要是等她落笳傷好一點再緩緩漏出口風，恐怕也不至於是這結果。這般想著，顧惜竹對景若的恨意又多了幾分。這個小女子看著柔弱無害，誰能知道竟然是如此狠心，毒害了掌門不說，還把師妹害的如此
門上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顧惜竹一聽便知，是雲哥來了。她站起身輕輕的開啟門，秦開雲快速閃進來，目光越過她看向床邊，低聲著急的問：“師妹醒了麼？”
顧惜竹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不過氣息平穩多了，虛汗也少了，看來司滿的藥還是有幾分作用的”
秦開雲的表情黯淡一下，嘆了口氣道：“那就好”，輕手輕腳走到桌前，挪開椅子坐下。自從落笳暈倒後，顧惜竹又擔心又著急，連帶著秦開雲都被罵了兩頓。別看秦開雲在外威嚴，但在妻子面前卻沒一點脾氣，尤其他亦覺得在此事上，自己當時太著急，對落笳也太嚴厲，心中十分愧疚，被顧惜竹數落時一點都不敢還嘴
顧惜竹在他旁邊坐下，沉默半晌道：“那邊怎麼樣？”
秦開雲長出口氣，搖了搖頭，表情不免有些焦躁道：“她什麼也不肯說，只說自己不知道。”說到此秦開雲也著實無奈，好不容易找到這麼重要一條線索，此時卻無法挖的更深，讓他很是氣餒。秦開雲向來很重規矩，對景若這個連武功都不怎麼會的女子也不屑於用打罵折磨的手段，而且看對方那麼柔柔弱弱的樣子，萬一受不住自殺或病死，那真是一點線索都沒了
鐵斬那邊大概也是有這個擔心，所以也沒有十分逼迫。現下景若只是被關在後面的一處單獨的房子中，派了人去看守，倒沒有被怎麼為難，只有秦開雲和葉千等人輪換著去逼問她。可憐景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陷入此事之中，就算被百般盤問，也只能答個不知道。她現在心如刀絞，只想知道落笳到底怎樣，昨日只看到一個背影，便被顧惜竹抱走，她知道落笳受了內傷，現下暈過去，還不知會怎樣。但秦開雲豈會讓她再與師妹有任何接觸，本來他就為此事生氣，現在外有已經有了風言風語，說煙霞宮弟子勾結外人為禍師門雲雲，秦開雲更是不會讓她倆再有任何瓜葛。其實秦開雲心中也有些矛盾，畢竟景若的醫術應該遠高於司滿，若是讓她來給師妹診治，可能會好很多，但現在這般情勢，他又豈能輕易鬆口。因此，總覺得心中愧對了師妹
顧惜竹與秦開雲兩口子對坐房中，卻滿臉陰雲，一言不發的各自沉思。突然床上傳來輕微的響動，顧惜竹立刻跳起來跑到床邊，雖然男女有別，秦開雲不好靠近，但也是立刻轉眼看過去，表情緊張
落笳已經睜開了眼，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顧惜竹欣喜萬分的彎下身子道：“師妹，你醒了！”
落笳這才看清楚她，雖然一時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但見到師姐還是牽動嘴角笑了一下。顧惜竹剛一回頭，秦開雲已經心有靈犀的端了碗熱水遞過來，顧惜竹瞟了他一眼，雖然表情嚴肅，但眼底明顯是笑意
顧惜竹手忙腳亂的把落笳扶起來，端著水喂她喝。落笳也是渴極了，就著顧惜竹的手喝了大半碗才停下來。見此秦開雲終於徹底鬆了口氣，趕忙在旁湊趣道：“我這就出去讓他們把藥溫一溫拿進來”，說著腳步輕快的走出去
顧惜竹在落笳身後放好墊子，又拿過衣服幫她披上。落笳長發披散，穿著月白色的褻衣靠在床頭，雖然已經神志清醒，但看起來是從未有過的憔悴，顧惜竹不覺心頭一酸，幫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輕聲問：“過會兒給你煮點粥吃可好？”
落笳搖了搖頭，雖然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但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她已經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心裡堵得難受
顧惜竹還要說話，沒想到落笳卻主動開口道：“師姐，阿若她——？”落笳坐起來一點，焦灼不安的看著顧惜竹
顧惜竹沒想到落笳一開口問的竟然還是景若，心裡除了感慨外，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過這也沒什麼好瞞的，搖搖頭神色淡然道：“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阿若一定是被陷害的，一定是！”聽了顧惜竹的回答，落笳似乎鬆了口氣，緊接著便開始央求顧惜竹要去看看景若。顧惜竹皺著眉道：“胡鬧，你病成這樣子怎麼去，”見落笳依然一臉堅持，只好又道：“你放心，她現在被好生關著，並沒有受什麼苦”
落笳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正要再開口，卻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秦開雲端著藥碗大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司滿。有外人來，顧惜竹趕忙起身相迎，秦開雲道：“正好在外面碰到司閣主，請他來再為師妹診治診治”聽了這話，顧惜竹趕緊讓出地方，恭恭敬敬的請司滿為落笳診脈
司滿三指按脈，秦開雲夫婦屏息靜氣的站在一旁，只有落笳心中暗自難過，以前自己幾次病倒，都是阿若這般坐在身邊為自己診脈，可是現在卻換了人
片刻後，司滿起身道：“恭喜，落姑娘現在已經沒什麼兇險了，看來多年習武，身子底子確是不同，若是普通人恐怕不會這麼快就恢複。”他這麼一說，顧惜竹和秦開雲臉上都露出由衷的笑容。司滿接著道：“只是她身上受的傷甚重，恐怕得將養一段時間，現在天氣寒冷，要分外注意調養，莫要留下病根才好。”說著，又嘮叨了幾句平日裡要注意的，顧惜竹一疊聲的答應
秦開雲客客氣氣的將司滿送出，目前在這院子裡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便是秦開雲和鐵斬，鐵斬受尊重多少是因了輩分和他是當日慘案的唯一當事人，而秦開雲則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實力和行事風格贏得各門派一致贊許。按說他無需對司滿如此恭敬，但此時司滿無異於小師妹的救命恩人，秦開雲豈會不禮敬
兩人走下臺階，司滿的步子卻停下來，猶豫一下道：“秦大哥，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開雲一笑道：“既然叫我大哥，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若兄弟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
有了這個表態，司滿依然頓了頓才道：“現在大家流言紛紛，都道是落姑娘被那賊人欺騙，才做出了有負貴派的事情。我剛診脈時發現，落姑娘所受內傷不輕，此時最忌心情抑鬱。雖然她犯了大錯，但不妨先等她休養好了再做處置。她這麼年輕，萬一一時不慎留下了病根，倒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聽了前一段話，秦開雲已經怒火上湧，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怎麼流言已經如此不堪，不但落笳名聲被毀，連煙霞宮都難免給人落下管教無方的口實。但他養氣功夫甚好，臉上全然沒有表現出來，待聽到後面，又覺得司滿確是忠厚之言，有脾氣也無處發作，只能道聲感謝，言道自己自然會有所把握
送走了司滿，秦開雲一肚子火無處發，但仔細一想，這院中人多嘴雜，各門派聚集，有流言也是難免的，想要肅清這流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說人員混雜，但就看在各派首領的面子上，自己也沒法查下去。他長嘆了口氣，只能先做罷了
回到房中時，落笳已經喝完了藥，看起來精神比剛才好一些了
或許是司滿的話起了作用，秦開雲的表情比平日溫和許多，臉上掛上了笑，坐在那裡邊看著妻子前後忙碌，邊問道：“那日看你劍法，比以往更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
落笳雖然不像一般小弟子那麼怕秦開雲，但秦師兄一向不茍言笑，律人律己甚嚴，她也是有點敬畏的，在秦開雲面前完全不似在顧惜竹面前那麼隨意，聽到秦師兄居然開口就是誇贊，她有點意外。顧惜竹已經笑著埋怨道：“你看你這人，師妹還病著，就開始聊劍法”
秦開雲也抱之一笑：“我見到師妹這麼勤奮，心裡也是高興的嘛”
顧惜竹忙完了手頭活，也坐在他旁邊道：“你呀，明明是誇獎，怎麼聽著還跟平時管教弟子一般”
她這麼說，連落笳也忍不住笑起來，秦開雲更是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閑談這種事本就不是他的長項，好容易找個話題，還被妻子取笑。雖然嘴上這麼說，顧惜竹也道：“落笳如今劍術是精進不少，前些天我們兩人常常比劃，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了”
“哦？”秦開雲一聽來了興致，對於妻子的水平高下他還是很瞭解的，照這麼說，落笳的進境果然迅速，他興致勃勃道：“好，等師妹傷好了，我也來領教領教”
兩人並肩而坐，一言一語笑談不斷甚是溫馨，落笳卻不免觸景生情。剛才顧惜竹說起兩人比劃劍術，正是雪困山中之時，當日白天忙碌，晚上自己和景若也如師兄師姐一般，對坐說笑，可是現在卻——
她心頭有些黯然，鼓足勇氣對秦開雲道：“師兄，我能不能再見見阿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