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雖然未到約定的時候，但顧惜竹依然相當警醒，就在落笳被圍住時，她已察覺有異，當機立斷，按約縱火，帶著景若一起逃奔。景若心中念著落笳，是不大願意走的，但既然這是當初大家約定的策略，她也不好反駁，乖乖隨著顧惜竹突圍離開。顧惜竹也是有心為落笳分擔，一路上不但不怎麼隱匿行跡，反而大張旗鼓
但越走景若心中越奇怪，按說雁蕩門中也是高手如雲，但她們在這裡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除了幾個雜役來撲火，走了一路居然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阻攔。沒有落笳的確切訊息，她終究是放心不下，在快出院牆時，趁著後面無人追來，她將這擔心告訴了顧惜竹
顧惜竹也登時有些猶豫，雖說規矩是當時她力主定下的，但畢竟現在師妹的情形不明。人心總是肉長的，她也難以免俗，若此時是落笳陪在自己身邊，大概她能立時決斷先逃出再說，但此時——顧惜竹只是稍一遲疑，便點頭答應了景若
兩人急匆匆趕回去，很快便發現眾人聚集的院落，一見落笳一人被圍在當中，身邊刀光劍影森然，顧惜竹登時急了，再顧不得什麼萬全之計，長劍一抖便沖入人群，景若隨著她毫不猶豫的闖進去
落笳傷痛之下，本已有些神迷，只知道揮劍自衛，此刻見到兩人，如突見救星，待到顧惜竹殺至身前，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滾滾淌下，聲音顫抖道：“師姐，我師父已經被他們殺害了！”
顧惜竹驟然聞訊也是大驚失色，幾乎握劍不穩。周豐年執掌煙霞宮這數十年間，待人公允和善，她們這些後輩無不尊敬，更何況周豐年當日曾助她成就姻緣，在顧惜竹看來，周掌門既是值得尊崇的師長，又是十分親近的長輩，聽到這訊息，她也如落笳一般又驚又痛。煙霞宮這些年實在與江湖諸門派沒什麼交往，怎麼掌門會突遭毒手，受了雁蕩門的算計但顯然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便在她這失神的一剎那，幾把劍已經從不同方位遞來，顧惜竹急忙一個弓步站穩，劍尖淩空畫圓，才堪堪擋住這些攻擊
莫玄草見狀擠出一聲笑：“來的好，正好在此將你們這群煙霞賊子一網打盡！”說罷，他手一揮，眾人便如潮水般將三人堵在中間。憑心而論，這般以多打少，又是圍攻一群武林小輩的事，莫玄草自己也知道有些理虧，只是——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難道走到這一步還有什麼辦法？今日無論如何都得將這三人留在這裡，至於理由麼，不過是將來給煙霞宮多加一條罪名罷了
莫玄草心中明白，自從當日做了那個決定以後，他便不能再回頭了。其後他按照叮囑，截殺周豐年，佈局西北，勾連武林各大門派，一步步都很順利，雖然在這過程中他的侄孫送了命，但比起自己獲得的支援來，一個侄孫算不得什麼。更何況——莫玄草眯起眼，似乎對眼前的惡戰熟視無睹，表情得意而充滿期待——如果來年事成，到了那時候，那人對自己的許諾也要開始兌現了
落笳與顧惜竹長劍翻飛，景若借勢插空騰挪轉移。雖然她三人皆知今日兇險無比，此戰全力以赴，但畢竟人數差距太大，饒是顧惜竹劍藝傲人，落笳更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力拼之下也是吃力。但她兩人受周豐年被殺之事影響，此時心中都懷了無比激憤之情，劍路大開大闔，全然不再講究什麼攻守之道，只求殺敵報仇，一時間雁蕩門諸人竟然也有些無處下手，畢竟他們還是忌憚自己的性命的，雖說在幫主面前表現一下爭個功勞機會難得，但誰想為了爭功勞送了性命，若是那樣的話，那功勞又有何用？
落笳此刻將一套“乾坤獨斷”舞的風生水起，劍鋒所至，無人不避其鋒芒，分明是一把長劍，在她手中竟隱隱有千軍萬馬之勢，壓迫的周圍的人都不覺紛紛後退，連顧惜竹抽空窺眼看到，心中也是又驚又嘆，這一套劍法是煙霞劍法中威勢最強的一套，卻也是修習最難的一套，莫說是她自己，恐怕就連她師父梅亦情出手，也不過和落笳一般。一時間，她對這個素來天資出眾的師妹更加憐惜，一想到今日可能連師妹也葬送在此，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掌門素來性情淡泊，只有師妹這一個親傳弟子，素來珍愛視若己出，如今掌門已經被奸人所害，自己不但不能報仇，還要眼看著師妹也被奸人所害。一時間顧惜竹後悔不已，當日碰到落笳時，就應該不由分說徑帶她回煙霞，哪會陷入此時這般境地，此刻就算自己甘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師妹的性命，眼前這些人也不會放過
顧惜竹這些想法，落笳一點也不知道，她全心沉浸在為師父報仇的想法中。這一套劍法落笳也不輕易使出，畢竟平時用起來，對體力和內力的消耗也是驚人。況且之前她對這套劍法的掌握始終欠些火候，不敢妄自託大。直到在和穆震雷對壘中牽動內息，險些走火入魔之後，隨著內力的增長，她才開始嘗試著繼續練習。一練之下甚是驚喜，似乎在對內功領悟增強的同時，對這套威力巨大的劍法也有了不同的理解。被困於雪中不能離開時，她一半時間用來修習內功，另一半時間差不多全沉浸在這劍法之中，今日信手使來，果然威力無窮。想起來上次用這套劍法殺敵，對手還是莫可文，此時莫可文早就灰飛煙滅了，不知今日可否有機會，用同一套劍法，取了莫玄草的性命。這麼一想，落笳登時有些激動，渾然不覺疲憊
雖然一時間雙方似乎旗鼓相當，但雁蕩門中人也非泛泛之輩，今日被莫玄草帶到此處的，更是門中高手，沒用多長時間，他們的優勢便顯露出來。雙拳難敵四掌，縱然今日顧惜竹再功底紮實，落笳再才華橫溢，光是一輪輪的車輪戰，都能讓她們最終力竭。而且在這過程中，莫玄草始終站在原地沒有出手，表情平靜而自信。誠然這幾個小輩的功夫有些出乎他意料，但還不足以讓他失措，他自信今日之勢，這三人必然有來無回。不過他也不禁羨慕煙霞宮真是好運氣，有這麼多才華橫溢的年輕弟子，若是自己門中，不，若是自己後輩中能有如此子弟，自己又何必如此苦心孤詣地經營一番呢
不過贊賞歸贊賞，他卻沒有一點因此而起了憐憫心，上次刺殺周豐年就出了個大大的紕漏，幸虧那邊沒有怪罪下來。如果今天再讓這三人跑了，把她們所知的事嚷嚷開，恐怕自己就更難做了。若是他知道這三人中，就有與他侄孫莫玄草的死頗有幹系的落笳與景若，恐怕會自己出手做個了斷。可今日正好見過兩人的郭元路不在，此番上山兩人又俱是裝扮了一番，扮作兩個少年，所以旁人更無從認出。不過縱然他沒有插手，落笳也漸漸覺得不支
此刻雙方已經鏖戰大半個時辰，盡管尚未分出勝負，但落笳一行人已經明顯處於下風，在群強環伺車輪戰中，她與顧惜竹用盡渾身解數也只不過將將能應付住，但內力消耗如此大，落笳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到了此時，她才想起來，若今日在此被殺，非但師父的仇沒法報了，還要白白連累師姐與阿若，一時悔恨不已
顧惜竹此刻也在苦苦硬撐，落笳幾番奇遇後，內功已經遠在她之上尚且不能敵，遑論顧惜竹。不過她一心想要護住落笳，將諸般苦楚拋在腦後，但這麼久了也的確有些無法支撐。她心中已經十分絕望了，今日這陣勢，明顯已經無可解，只是不知自己幾人都葬身於此，可有辦法將訊息傳遞出去？
突然景若“哎呀”一聲輕呼，落笳趕忙轉頭一看，只見她在兩人圍攻之下，一個不慎，立身還未穩，一把利劍已經沖著她面門殺去，景若顯然已無力閃躲
落笳大驚失色，顧不得自己也在險境，運足力氣將周圍劍尖掄開，飛身而起，騰空將那刺向景若的長劍生生擋住，因為一時用力過猛，竟將那柄劍從中斬斷，一時火花飛濺，劍法剛猛令周圍人都是一愣，不覺有些怯意
正待落笳回身去看景若可否傷到，便覺得後心重重一擊，只聽得阿若與顧師姐同時驚呼，眼前一黑差點倒下，勉強站住，只覺得從後背到前胸沉重不堪，喉頭發甜，鮮血已經湧出來。原來剛才那人在正面對景若出劍時，景若身後持長棍的也隨後遞出，想要形成夾擊之勢，不意落笳挺身而出，截下那一劍，但這長棍也已殺到。那使棍的也是一名長老，見機飛快，見眾人為落笳聲勢所震懾，手腕一偏，長棍便離了原來的方向，直奔落笳後心。他本以用上十分力，落笳剛運過內力正在調息，驟然被這麼一擊，差點就當場氣絕倒下，幸得她為了探看景若，剛好往前一步，如此這般卸下了五分力，饒是如此，也受了重傷
景若趕忙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落笳勉強擺手示意自己無大礙。周圍俱是高手，雖然被她剛才驚天一劍所攝，但見此機會豈會錯過。登時便有幾人同時殺出，顧惜竹立刻回劍去救，卻難敵周圍群魔亂舞
景若心急慌亂，突然想起自己臨走時將那些沒來得及用上的藥粉藥丸都隨身帶著，雖然不多，急切之下也顧不得了，一把拉下後背背囊，將那些瓶瓶罐罐一齊甩出。周圍只見一時間不知哪裡飛出若幹事物，一時間還沒看明白，只當是暗器，紛紛揮舞兵器抵擋，這下倒是捅了馬蜂窩。那裡面本就有些粉末藥物，一下子潑的到處都是，倒令他們眼前一片迷霧，也不只是否有毒，都紛紛避閃
景若這才鬆了口氣，趕忙去看落笳，只見落笳雖然站穩，但面白如紙，呼吸急促，身子微微顫抖，雖然她努力表現的若無其事，但景若本就是精通醫術，一看這情形，哪裡還不明白她傷的深淺，一時緊張的不知該怎麼辦
剛才那一幕顧惜竹也看在眼裡，很清楚師妹是為了救景若才受了重傷，忍不住狠狠剮了景若一眼，如果不是她這般沒用，師妹豈會遭人算計。自從雙方動起手來，顧惜竹便對景若有些不滿，已是生死之際，景若卻只躲在落笳身側，耍一些花拳繡腿，根本沒出力。雖然她也早知道景若功夫很一般，但見她如此怯戰還是心下不齒，尤其她自己已經拼盡全力的情況下，更是將一股無名火都怪罪在景若頭上。殊不知景若與落笳相伴已久，兩人的經驗便是如此，一向是景若在落笳庇護下與他人較技，這樣落笳既能一心對敵，還能不時兩人互為補充。今日兩人自然而然的又如以往一般，但落在顧惜竹眼中便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其實若是她心平氣和的旁觀，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此時已是心智大亂，哪裡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只道景若狡猾，騙的師妹白白受傷
不過她這一肚子怒火也沒機會發作，雁蕩門中人也不是白痴，一俟發現這藥粉似乎無毒，便立刻蜂擁而上。景若匆忙從腰帶中找出最後幾顆藥丸喂到落笳口中，落笳雖然痛楚萬分，也咬著牙繼續抽劍應對
但她終究是受了重傷，再舉劍時只覺得腳步虛浮，沒兩招便汗如雨下，眼前的景色開始晃動不已，落笳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只怕自己一個不支倒下去
對方顯然也看出來她和景若這邊好對付了，幾人不約而同的將她圍起來，待顧惜竹發現不對時，那幾人已對落笳與景若形成了包圍之勢
落笳只覺得參宿越來越沉，自己幾乎舉不動了，眼見長劍寒光閃爍就沖著自己而來，卻無力躲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劍鋒一寸寸接近。景若眼淚都快迸出來了，只覺得心髒要從喉嚨蹦出，也顧不得想什麼劍術套路，幹脆伸出手臂擋住另一柄刺向自己的長劍，一道血跡飛灑出來，她卻像毫不覺得痛一般，投身便往落笳擋去
落笳想推開他，但景若兩手伸開死死的抱住她，落笳幾乎能聽到長劍紮入景若身體的聲音，她本能的想閉上眼，卻根本顧不得去閉眼
便在這生死一霎那間，天外突然飛出一物，不等眾人明白過來，“撲通”一聲，準準的砸在那長劍上，用力極猛，竟生生將這劍勢阻住。眾人這才看清楚，是一個劍鞘。不知何方高人竟有如此之力
落笳循聲望去，臉上的表情立刻大喜過望：“秦師兄！”
“雲哥！”顧惜竹也同時叫了出來，聲音中滿是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