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落笳咬著舌尖苦苦捱著,恨不得立時起身問個清楚,卻不得不躺著一動不動
幸而不久便聽到腳步聲打斷了落笳的憂思,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魚彭和楊長老一前一後進來,曹渡急忙起身道:“師父,楊長老,怎麼樣?”
魚彭擺擺手便坐下,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楊長老道:“都翻過了,並沒有什麼不妥的,也就是一些衣服碎銀子”——說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歹他往日在火雲教中也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今日居然去翻人家姑娘家的衣服,真是慚愧萬分
落笳和景若聽到這話幾乎同時想起在法淨寺被老僧索去的銀子,真是謝天謝地,否則就算魚彭搜不出什麼,幾萬兩銀票也會令他生疑的,可見那老僧頗有先見之明
曹渡如獲大赦的鬆了口氣,笑道:“這麼說落姑娘和景姑娘便是無辜被誣了”
程天德更是解氣,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道:“呂滌清那老狐貍,幸得沒上他的當,不然咱門必與百草門不和”
魚彭聽他說話肆無忌憚,掃了他一眼,程天德這才噤聲。魚彭讓小弟子們將落笳與景若扶回屋中,這才道:“雖說青城派居心叵測,但非常時候,咱們自己總不能掉以輕心”
他說這話時語氣如往常一般平和,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倘若落笳剛才沒有分神,便能發現魚彭盡管不露聲色,實際上卻氣息雜亂,與往日大異。但他修養極好內功又深,竟遮掩的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幾人閑話幾句便散去,留下魚彭一人在房中。他喝了幾口茶水,混不覺茶水已冷,卻依然壓不住心底的狂亂
他猛的放下茶盞,起身重重的出口氣,胸脯起伏不定,眼神熾熱又激動,可見剛才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此時屋中就他一人,已無需遮掩,他揹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回想起剛才所見,臉上不覺露出不可置信又狂熱的神情
魚彭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兩個看起來武功平平才華普通的百草門女弟子報囊中,竟會看到那一卷書。起初他差點當作一般器物錯過,要不是那捲軸的質地看起來有些奇怪,魚彭大概也不會想開啟看看
回首一看楊長老躍上房梁去搜探,魚彭便不經意的將那捲軸展開,一邊輕輕摩挲那略顯粗糙的紋理,這種紋理他非常熟悉,他還依稀記得小時候祖父房中也有這樣質地的書冊,薄薄的一本,用粗牛皮繩穿起來,上面寫著他不認識的字,據說是從更早的祖先那裡傳來的。到後來那些書冊便不知所蹤,但這手感他依然未忘記
魚彭心中略有些感慨,彷彿故友相逢一般,他本不會在有要事時如此多感慨,但不知怎的,突然便想起那些陳年舊事,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多年,此刻再想起來卻分外清楚,似乎昨日自己才回過家。他不覺苦笑一下,那個家早就不存在了,他兒時和祖父相依為命,祖父突然暴斃,待自己趕回去時,那幾間破草屋裡的能用的東西也早被周圍的人拿的差不多了,自從那以後,火雲教便是自己的家了,現在他所能記得的,也不過是那些小時候祖父反複講過的,自己族人的傳說和故事
魚彭邊回憶著那些關于山神鬼怪的故事,邊緩緩展開那捲軸,湊到月光下去看。再次出乎意料的,這卷軸上所記載的,竟是和祖父所說的故事差不多的故事,並且從和日常書寫完全不同的習慣上,魚彭輕松的判斷出這是苗人的字。兩個百草門的娃娃怎麼會有這東西?魚彭微蹙眉掩下心中的疑惑和驚訝,不覺繼續看下去,越看卻越驚訝。這一卷軸中的內容之豐富遠超過自己的預期,雖然文字有些粗陋,但無論是傳說還是各種稀罕藥方的記載都令魚彭大開眼界,甚至還有黑苗根本密不外傳的蠱術。他忍不住再次琢磨,到底是何人能寫出如此堪稱至寶的卷軸,又怎麼流落到這兩個姑娘手中,一瞬間他甚至起了據為己有的想法
然而時間緊迫,容不得他細看,他匆匆掃一眼,直接跳到最後,沒想到最末那幾篇居然全是用另一種文字寫的,那分明不是漢字,而是和祖父書架上的冊子用的同一種類似圖畫的文字。魚彭對這種文字知之甚少,他不無遺憾的搖搖頭,本想著最後大概會記一些最有用的藥方或蠱術,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他有些無奈的收起卷軸,便在捲起的一瞬間,他突然看到幾個熟悉的符號。即便對這文字一竅不通,但幾個符號代表的意思他實在是太清楚了,那是自小祖父便反複畫給他看的,也是自己這麼多年來心心念念之事——虞山鼎。魚彭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又將卷軸展開,仔細搜尋,果然在最後那幾篇文字中,不止一次出現了這個符號
魚彭渾身一點點僵住,連汗水沾濕了衣衫亦未發覺
在祖父口中,虞山鼎乃是本族的秘寶,不知歷經多少代人,從上古傳承下來。然而約數百年前,部族開始衰敗,族人之間徵戰不休,虞山鼎也不知所蹤,不久之後族滅,族人散落四方,幾百年中,早已融入莽莽大山中各部族,虞山鼎的下落便再無人知道。魚彭祖上這一支,本是當年部族首領的嫡系後人,但連祖父也只是知道這點傳說,但傳說中有無上神妙的虞山鼎到底有何作用,便無人知曉了
雖然流落到此又已歷經數代人,但關於虞山鼎的下落卻始終令這一支遺脈耿耿於懷。當年先輩和火雲教合謀從深山苗人手中取回苗族神鼎,便是懷疑那是本族的傳說中的虞山鼎,但可惜連祖父都對虞山鼎知之甚少,即便實物在手,也無從做出判斷,至於那傳說中玄之又玄的妙用,更是無從談起。因此這些年來,魚彭雖然常常往禁地中去琢磨那神鼎,卻也依然不得要領
哪想今日竟在此見到如此多關於神鼎的記載,更令他又驚又喜的是,這些符號分明與祖父教給自己的虞山鼎幾個符號無異,還是自古傳下來的樣子,而這些字也和祖上傳下來的那些文字類似。這說明這裡的記載很可能便是關於虞山鼎的詳盡傳說,一想到此,魚彭的手臂不禁微微發抖,渾身肌肉愈發僵硬起來
魚彭正盯著那些如符篆一般的文字出神,楊長老已經搜檢完屋子,看他在此捧著卷軸專心讀,還當有什麼了不得的情報,三步並兩步跨過來低聲道:“副使,怎麼,有什麼不對勁?”
魚彭全心沉浸在虞山鼎的事情上,猛然聽到他聲音被嚇一跳,下意識的匆忙合上卷軸,有些慌張的遮掩道:“哦,哦,沒什麼”
虞山鼎是關於自己家族的秘密,魚彭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即便教主李崇一也不行。至今即便自己與李崇一合作默契,但這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絕不會吐露一點。魚彭有些陰暗的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這虞山鼎本就是我家之物,別人哪能插手,當日不過是借火雲教的手將它收回,日後,遲早是自己的——而這一天,似乎並不久了
魚彭笑了笑,很好的掩住了自己的心情,換回往日沉穩的樣子道:“這裡不過記了些藥方和百草門的武功,看來這兩個娃娃還頗用心,一路上並未荒廢了學習”——他自然而然的將卷軸卷好放回包袱內,話鋒一轉道:“楊長老可有所獲?”
楊長老是個實誠人,哪裡料到魚彭的心思,被他這麼一問立刻放下對那捲軸的疑問,搖搖頭道:“並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不過一些日常用物”
魚彭生怕楊長老再提到那捲軸,點點頭道:“如此看來,她們是被呂滌清老賊陷害了,咱們走吧。”說罷率先跨出門去,楊長老不敢怠慢,急忙跟上他的步伐
此刻其他人已去盡,屋中只有魚彭一人,不知不覺間,他已在屋中來回踱步半個多時辰,但依然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的確無法冷靜。為了虞山鼎,自己家已經有許多代人付出了代價。自從查到那虞山鼎可能落入苗人手中,祖輩們便想盡辦法想將它取回,但苗人深藏深山,又勇猛好鬥,視神鼎為族之寶器,根本無從下手。祖上不知多少人為此喪命,就連祖父也是當年深入苗寨時中毒,才留下了病根。直至伯父開始與日漸崛起的火雲教聯手,圖謀數年,終於裡應外合將神鼎取回,但伯父與父親俱因此喪命
更令魚彭感到悲哀的是,由於流散已久,即便付出如此慘痛代價將神鼎取回,自己也無法證明那便是虞山鼎,至於虞山鼎的功用更無從談起
當日他心甘情願接受李崇一的拉攏,並極力支援攻打煙霞宮的計劃,便是因為聽說煙霞宮不止藏有武功秘籍,更有許多外面久已失傳的秘典。魚彭想,也許其中便有自己想找的,關於虞山鼎的記載
如果真的虞山鼎如傳說所言,為上古神器,那麼關於虞山鼎可煉出長生不老藥的傳說便也很有可能是真的。一想及此魚彭的心潮澎湃,若真有那天,僅憑這一點,自己便無人能及,到時候什麼火雲教,雁蕩門,那又算什麼東西。乃至整個西南大山,整個天下,又有何人能與自己相敵?
魚彭雙拳緊攥,胸口起伏,強抑下心中的激動。這是他自己的秘密,無人可知。而現在,老天卻把一個機會送到眼前,也許不用等到明年,不用去那千裡之外的昆侖大山,便會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