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霍於意正在房中寫信。雖然曹汝觀這一局輸了,但陳貴妃那邊卻未免過於得意,倒有些出乎意料。前日有官員聯合上奏請立武都郡王為太子,早定國本。皇上雖礙於朝中議論,將摺子擱置不問,卻將聯署的官員一一封賞,這下明眼人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思。靈臺公主特意從宮中譴了心腹宮女來,除了取走了藥,還傳了秘信給霍於意。霍於意這一晚都按著公主的囑咐,在書房中寫信給靠得住的外臣,斟詞酌句的提點他們要嚴明吏治,若知道皇親國戚違法之事要早早上本參奏
寫完了最後一封信,小心的裝好封口,霍於意才歇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發現茶水早都涼了,正要喊小丫鬟來續水,卻聽門外小心翼翼的傳話:“司言大人,景姑娘與落姑娘來了”
霍於意深知自己外甥一心一意寄情於景若,自己和公主雖有意撮合,無奈景若向來性子冷僻,對桑青的殷勤不理不睬,因此一直沒有開口提起。今日他們幾人出去玩耍,或許桑青竟打動了景若?想到此霍於意喜上心頭,也顧不得喝水,連聲道:“快讓她們進來吧”
沒想到景若與落笳都面色凝重,霍於意吃不透她們來意,笑道:“怎麼?可是今日桑青那混小子沒招待好?”
落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嚴肅了,一笑道:“霍大人客氣了,桑將軍很是用心呢,特地帶我們去慈恩寺聽講經”
霍於意道:“講經可有趣?慈恩寺倒是個熱鬧的去處。公主和我不得空,還特地囑咐他替我們盡地主之誼,若是安排的不好,我可要找他算賬”
景若看了一眼門口,點頭道:“今日去慈恩寺確實很有意思”
霍於意聽出她話中有話,手一揮令從人都退下。落笳聽著一片腳步聲瞬間就有條不紊的走遠了,暗暗贊嘆公主府真是紀律森嚴。待到周圍無人,她才示意景若,從袖中拿出那面腰牌遞過去
霍於意翻來覆去的把弄著那精巧的腰牌,詫異道:“這是恆王手下的,怎麼會在你們手中?”落笳便將白日所見,以及那二人的言語一一描述,霍於意邊聽著,不覺眉頭皺起。待落笳說完,她不覺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不過要想一鍋端了我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景若在旁道:“霍姐姐,你可知道除了恆王的人外,另一個人是什麼來頭?”
剛才落笳講述的時候,霍於意便在腦中描摹那個刀條臉的樣子,卻想不起認識這麼一個人。苦惱的搖搖頭道:“我一時也想不到”
景若和落笳擔心的對看一眼,落笳一揚眉道:“霍大人,我這幾日便留心著看能不能找出那人的蹤跡,畢竟只有我曾親眼見過他”
霍於意感激道:“落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本是我們的客人,怎麼好還讓你操心。況且你在長安人生地不熟,萬一有閃失如何是好?”她低眉沉思一下,攥緊那腰牌笑道:“好在你已經幫我抓出了恆王這條線,你們放心,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將腰牌交給霍於意後,落笳便不再操心,她知道這位手眼通天的公主府司言大人自會處理好一切,她的心思仍在威武將軍那裡。景若想辦法幫她找到許多資料,兩人在房中看了兩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劉玄成是三十歲上投入雷卻軍中,因寡言穩重,又武藝超群,很得雷卻信任。後來雷卻起兵襄助夏王叛亂,劉玄成卻對皇上忠心耿耿,率領自己的親兵倒戈勤王。以寡敵眾,終於將雷卻的部隊牢牢牽制在西域,為皇上鎮壓夏王爭取了寶貴時間,成為平叛第一功臣,也因此多年榮寵不衰,扶搖直上,成為軍中第一人。他素來謹慎,除了領兵打仗,不問朝中事務,對家臣子弟亦管束甚嚴,因此在朝內朝外聲譽甚高
落笳輕嘆口氣,合上書本。這些書中不是講兵法,便是記錄威武將軍的幾次大戰,絲毫未提到劉玄成的江湖背景。景若看她如此,安慰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他既然這般地位,自是不願提及江湖背景,恐怕也算是為尊者諱”
落笳苦笑道:“不錯,他都棄暗投明瞭,再提起出身門派,總是不美”
景若趕忙解釋道:“我可不是說江湖就低人一等,不過是這些儒生的臭脾氣。我看江湖好的很,倒是朝官們看起來人模人樣,其實敗絮其中,都是一群斯文敗類罷了”
落笳被她逗得一笑,道:“阿若,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我倒不在乎什麼江湖朝廷,哪裡不都是一樣,君子少,小人多。我只是在想,他既然叛出門派不願再提,為何此時又讓蘇澄澈進門”
景若道:“或許那個莫玄草不想當幫主了,也想來謀個官位擺擺威風?我只知道你們煙霞宮中一定都是君子,至於雁蕩門嘛”——她想起莫可文和蘇澄澈,一點好印象也沒有——“恐怕就是小人多些了”
落笳大笑道:“好歹東南第一門派,多少名家耆老,在你心中竟是小人當道”
盡管有景若的話寬心,落笳還是放不下蘇澄澈之事。第二天,留景若在屋中看書休息,她便出了府徑往劉三的宅子而去,那宅子依然戒備森嚴。落笳躍上屋簷一望,院中除了巡查的家丁,並無眷屬家人,更是連蘇澄澈的影子都沒有。或許她不過到此借住幾晚,已經離開了?落笳頗覺失望。但轉念一想,威武將軍何等人也,蘇澄澈一個小小門派豈能說進便進,又打起精神,暗中查勘
且喜不過多久,便聽到院中有響動,似是有人推門而出。落笳屏息藏在一處房梁後,遠遠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應是蘇澄澈無疑
她不遠不近的跟著蘇澄澈,一路走到那日遇到蘇澄澈的竹器鋪。鋪中並無客人,只有老闆坐在門首招呼,蘇澄澈面色嚴肅,似是有要事,徑直走進鋪中,那竹器鋪老闆也急忙跟上。落笳不敢露面,只在間壁的鋪子假作挑選東西,仔細留意聽著二人似是說今晚動手。她還想再聽清楚些,但無奈此處乃繁華街市,人語馬嘶喧鬧不止,饒是落笳內功不錯也聽不分明裡面在說什麼,看來雁蕩門選在這裡聯絡也是費了番心思的。裡面的兩人也十分謹慎,說了幾句止住了,不久,便見到蘇澄澈走出來,口中嘟囔著東西又貴又不精細,一副不好伺候的主顧相。店老闆跟在後面,擺出一副愛賣不賣的嘴臉
落笳跟著蘇澄澈走街穿巷,初時她還以為是要回劉三府上,沒想到走了大半天,竟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落笳抬眼一看,這裡是一個當鋪,高門厚牆,鮮車壯僕,門口十分敞闊,雖不是官府,卻也氣派非常
蘇澄澈在門口看了看,卻沒有進去,而是往一邊走去。落笳正在遲疑蘇澄澈要動手的地方是否這裡,那當鋪中卻走出一人來,錦袍高帽,舉止傲慢,門首的僕役們見了都十分謙恭,想來是這當鋪的主人。那人恰好轉過身來說話,落笳一見他正臉,驚訝非常,正是那一日慈恩寺的刀條臉男子
落笳尚在驚疑,才突然想起已經不見了蘇澄澈的蹤跡,她有些懊喪,但隨即想到有這收獲也不虛此行,正要轉身回府向霍於意通報,卻耳中一動,聽到有人在附近的屋頂上走動
她繞遠一些悄聲踏上屋簷,這才發現屋頂之人竟是蘇澄澈。原來蘇澄澈並未走遠,而是繞到後面將這當鋪觀察了一番,便選在這裡埋伏著。落笳實在吃不透為何蘇澄澈在此,又和這刀條臉有何關系,便隱身在不遠處暗自觀察。幸好她此時內功比之前又有進益,兩人相隔不遠,蘇澄澈竟毫無察覺
眼見著天黑了,蘇澄澈卻紋絲不動,落笳想到景若此時在公主府中不知有多著急,心中暗自盼著蘇澄澈早點動手,哪知蘇澄澈一改往日暴躁的脾氣,紋絲不動的伏在屋頂。眼看著當鋪上了門板又熄了燈,周圍一片寂靜。約莫到了深夜,蘇澄澈突然起身,藉著夜色幾個騰躍閃入當鋪院中,落笳不敢耽擱急忙跟上
蘇澄澈似是對這裡的路徑十分熟悉,在如迷宮般的院落中疾速穿行毫無凝滯,一直到後院一處不起眼的廈屋門前才停下。落笳這才注意到,這間廈屋雖然看起來十分平常,但與其他房間不同,似乎牆格外厚重,既無窗戶,周圍也無花草擺設。她隨即醒悟過來,這裡必是這當鋪倉庫的所在
蘇澄澈三兩下將門鎖卸下,跨入門去。落笳思量了一下,不知這裡有何機關,自己此時獨入虎xue,還是謹慎為好,不妨先看看蘇澄澈到底在幹嗎。她剛在角落裡藏好,便聽到屋內輕微的咔嚓聲。落笳心中一驚,恐怕是蘇澄澈觸動了機關,果然隨即四處鈴響,前院中腳步紛亂往這裡來
落笳暗道不好,過會兒人多了自己就不好脫身了,即刻躍身上了旁邊一棵大樹。剛站穩,便聽到屋內連著幾聲悶響,一陣煙氣從門中騰出,落笳看那煙氣似是有毒,急忙抽出手帕掩住口鼻。幾個沖在前面的當鋪護衛像是中了毒,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落笳正待離開,卻聽得屋中似是有扭打之聲,緊接著一人沖出門來,正是蘇澄澈,她像是也中了毒,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便倒在地上。後面又沖出來一人,腿上像是有傷還在淌血,估計是為蘇澄澈所傷。一把將她抓起,往袖中一陣亂摸,掏出一樣事物揣入懷中,蘇澄澈還在勉強掙紮,卻被那人一掌猛擊,動作十分兇狠。雖然看不到臉,但僅憑身形,落笳便辨別出這人正是那刀條臉
刀條臉拿了東西還不罷休,又拖起蘇澄澈便往院外走去,他雖然沒中毒,卻步履虛浮,甚是費勁,不像有武功的人。落笳本是要走,看到這一幕,心想這人不是好人,蘇澄澈若是落入他手中,恐怕有麻煩。雖然雁蕩門與自己門派為敵,但終歸是江湖同仁,豈能見死不救。更何況蘇澄澈曾放了自己和阿若一條生路,斷不能此時眼睜睜看著她送命。落笳隨手一摸,正摸到一塊幹硬的老樹皮,心中一喜,用力擲出去,正中刀條臉背心,刀條臉哼了一聲便悶頭倒下
落笳掠身下去,抱起蘇澄澈便要走,突然想起來剛才不知二人在爭奪什麼,恐怕乃關鍵所在,便又回身到刀條臉懷中將剛才那事物取出揣在懷中。趁著其他人還未趕到,落笳便帶著蘇澄澈離開了
離那當鋪遠了,落笳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將蘇澄澈放下,一按脈知道她並無大礙。原來剛才那煙霧只是令人昏迷,卻無甚毒性。蘇澄澈本是習武之人,此刻吸了新鮮空氣,已逐漸恢複神志,落笳見她要醒轉過來,恐怕被她認出,匆忙轉身離開
她往袖中一摸,原來剛才拿到的是一本賬簿,卻不知有什麼要緊的,此時顧不得詳細看,只是趕緊往回走
待回到公主府中天已擦亮,落笳沒有驚動別人,偷偷潛回房中。她輕手輕腳不想吵醒景若,沒想到剛走到床邊,景若便立刻察覺,起身抱緊她道:“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