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霍少聞是死後重生回來的人。
霍少聞目光鎖著下方的少年人,胸中騰起一股無明業火。
好一個“淮陰之才”,原來那薄情寡義的帝王在一開始就定下了他的結局。
上一世,他為紀淮舟掃平障礙,輔佐他登上皇位,替他滅東昌,平天下,匡扶社稷,興利除弊,最終卻落了個謀反的罪名。
可笑他在被下詔獄那日,還在為紀淮舟憂心已久的南境問題尋解決之法。
自古以來,君臣猜忌、兔死狗烹屢見不鮮,他以為他和紀淮舟不會如此,他以為他們會是一對青史留名的明君良臣。
未曾想,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霍少聞閉了閉眼,將紛亂的思緒拉回現實,只是到底心懷憤懣,說出口的話也帶著刺:“陛下子嗣眾多,七殿下卻身有殘疾,如何能承襲大統?”
紀淮舟正思索著霍少聞的異常,聽聞此語登時抬起頭。
將自身把柄交給對方,是獲取信任最快的方式。
紀淮舟深深望了霍少聞一眼,緩緩道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我的瘸腿是裝出來的。”
為讓霍少聞看得更清楚,他解下鬥篷往前走了兩步,步履沉穩。
紀淮舟彎起眼眸:“侯爺,你看……”
垂首卻對上一雙烏沉眼珠。
那雙銳目如鷹般緊緊攫住他的眼睛,紀淮舟未盡之語瞬間被堵在了嗓子眼。
紀淮舟心中咯噔一聲,難道霍少聞知道他真正之疾在雙目?
他幼時曾中過毒,那毒進了他的眼睛,自此之後他就成了半瞎,光線稍暗便難以視物。母妃當時瞞住了此事,只有與他親近的幾人知曉。
霍少聞斷不可能知道他有眼疾。
紀淮舟細細觀察霍少聞的表情,試探著開口:“待日後時機成熟,我的腿疾自會‘痊癒’,侯爺大可放心。”
霍少聞雙目微斂,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殿下駕臨多時竟還站著,是臣疏忽了,還請殿下入座。”
他拍了拍身下臥榻,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紀淮舟目光掃視一圈,未在書房見到其他坐具,唯有榻前一方腳凳尚可坐人。
紀淮舟心下了然,緩緩步至榻旁,撩起衣袍,在霍少聞榻前腳凳坐下。
腳凳低矮,他只能仰著頭說話:“我知曉侯爺雄韜武略,更願馳騁沙場,守土安邦,如今卻困於宮闕之中,難展心中抱負。若侯爺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日後定會讓侯爺實現心中所願。”
霍少聞輕撫手中匕首,嗤笑道:“從龍之功固然顯赫,可殿下真會兌現諾言嗎?”
紀淮舟傾身向他湊近了點,語氣中帶了幾分急切:“那是自然,我不是那等背信棄義之徒。”
離得近了,一股幽香沁入霍少聞鼻端。香味並不濃烈,是一種山間草木的清新,又透出絲絲桃花香,味道清甜悠長。
這是紀淮舟最愛的薰香——嶺上春。
前世即使他登上帝位,也依舊日日用嶺上春。
霍少聞聞著這股熟悉的香氣,冷笑一聲,倏地起身用手中匕首抵住紀淮舟咽喉。
紀淮舟沒料到霍少聞會有如此動作,驚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鎮定的神情,不動聲色道:“侯爺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