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我反問道。
他像是早就習慣了我會和他唱反調,“你去了就知道了。”齊玉書將一旁的輪椅扶正,他朝我伸出手,我無視他自顧自地爬起。
郭如浮的堅決讓他更加確信一點:自己應該是要下地獄的。
郭如浮就是那個菩薩派來勸自己皈依的人吧……
齊玉書被自己腦中的荒唐想法給逗樂了,他想起自己初見郭如浮時,這人從車上走下,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齊玉書覺得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亡命之徒。
郭如浮啊,他的脾氣那麼好,即使是被燙傷了也不吭聲,後來查出他是臥底,齊玉書才終於瞭解了這人的過去。
家裡一貧如洗,那幾張旁人看起來輕飄飄的文憑卻是郭如浮寒窗苦讀多年換來的,他的手不好看,因為上面全是繭子……
齊玉書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幹不了這門子活兒,一直到現在,齊玉書仍堅持著自己最初的觀點。他看到郭如浮被打得跟條死狗一樣,心髒好像猛地被人揪緊了,他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把郭如浮給帶進了這裡。
“能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陪我走走吧,像從前那樣,求你了。”齊玉書握住我的手將我強硬地塞進輪椅裡。
我哽住了,於是我問齊玉書:“你知道想要回到從前有多難嗎?”
齊玉書推著我往前走,他回答說:“反正我們也回不去了,答案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還是那座廟,我倆像從前那樣點了香跪在蒲團上磕頭,他攙著我,這次我沒有再被掉落的香灰燙傷,那尊觀音像依舊滿眼慈悲地俯視著我倆。
“我自首了。”齊玉書將這個突兀的訊息講給我聽。
齊玉書自首了,所以他才會像一條瘋狗一樣開槍殺自己人,“然後呢?”我裝作不在意的站在一旁說道。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以前問過我有沒有真心,我把他們都殺了,能拿到功勞的人只有你,怎麼樣?這算不算真心?”齊玉書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來對我說道。
不論我怎麼說,齊玉書總有辦法曲解我的意思,“用人命換來的功勞,我要不起。”我回道。
“郭如浮,你們讀書人怎麼都薄情寡義的?老想著感化別人,感化了又不負責,你說你要真心,我真給你了你又說你要不起。”齊玉書坐在蒲團上指著我說道。
我的腳站得有些痠痛,想起前些天的痛楚,我心中竟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既然是一條廢腿了那也沒什麼好不甘的了。
“那你還想要什麼?我用一條命加一條腿來換你的真心還不夠嗎?齊玉書,是誰讓人打死我的?你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我一定是覺得這麼說顯得自己很冷酷無情吧?
要不是我的心跳有那麼一瞬間的加速,我大概真的會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
“對啊,郭如浮已經死了……”齊玉書抬頭望著我,他試圖從我身上找到從前的那個郭如浮,然而他又深知是自己殺了郭如浮。
痛苦和不安一下子交織在了一起,半晌後齊玉書艱難開口問我:“如果郭如浮已經死了,那你又是誰?披著他的皮來找我尋仇的惡鬼嗎?”
“已經不重要了。”我別過頭去,不想看到齊玉書質問我的臉。
齊玉書站起身快步朝我走過來,他攥著我的胳膊用力晃著我道:“不重要?那你為什麼要回來?我知道你沒死,那夜狗叫了一整夜,我看見你躺在那裡哭了一整夜……”
他以為那哭聲是從幽冥中傳出,恍惚中卻見有人掙紮著爬起,齊玉書心跳驟然加快,他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清……他只是在回到住處後默默燒開了一鍋熱水。
終於,門被人敲響。
齊玉書等來了另一人的重生,也等來了自己的皈依。
幽暗的房間裡,跳躍的燭火照映出齊玉書臉上的晶瑩,我聽見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拉著我的手:“我沒什麼盼頭了,你帶我走吧?你是來帶我走的嗎?郭如浮,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齊玉書哭著一遍遍質問我,我不曾見他那麼哭過,不知不覺的,我心中竟也多了些悲慼……
三張臉慢慢重疊在一起,我知道我心裡是愛齊玉書的,可是齊玉書身上有太多的影子,我蹲下身將額頭貼向他的手道:“是,我是來帶你走的,你怕不怕?”
齊玉書渾身顫抖地厲害,他哆嗦著抱住我,我們好像都知道這將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擁抱,齊玉書一直在哭泣,他說他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