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在聖女唸咒聲中開始波動。
浪濤層層翻湧,隨後又落下,一圈圈漣漪擴散開來,最終恢複平靜。
明離垂眸,望向腳下的巨大倒影,那倒影瞬間扭曲模糊。緊接著,一個清晰的人像穩穩浮現在池面之上。
池中女子雙眸似染了霜雪,在稍顯昏暗的光線下依舊瞧出幾分冰藍色,面龐白皙如玉,透著淡淡的冷意,饒是如此依舊不減國色,四周看客齊齊發出連片驚嘆。
明離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畫面。
聖女卻笑了起來,視線越過大半池水,望向微微垂著眼眸的女人:“這位便是你的心上人麼?”
明離答:“她是我姐姐。”
“哦……”聖女大聲笑了起來,“喜歡你姐姐是吧?確實罪大惡極,姐姐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卻對她犯了淫邪,實在罪無可恕。”
聖女嗓門極大,引得四周看客的視線在明離和沈嬋之間來迴游移。明離本就覺得聖女那話在放屁,這下心頭更是躥起一股火。
若非顧忌著沈嬋說的那句“不要打草驚蛇”以及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她鐵定要拔出流星劍來把這人打下水。
明離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半死不活地說:“嗯,我罪無可恕。”
什麼罪無可恕,她沒罪!姐姐都還沒問她的罪,她們算哪根蔥?
這破池水竟然這麼準——明離眼珠轉了轉,那她一會兒不就可以看姐姐的了嗎?
心情由怒轉喜。
“既然如此,”那聖女好像存心羞辱她,或是存心看她笑話,“你回過頭去,看著你的姐姐說。”
明離挪動腳步轉身,餘光掠過池面上沈嬋放大的臉,依舊被美得呼吸一滯。
她戀戀不捨地移開目光,抬眸望向池岸上的沈嬋,長身玉立,雖未著白衣,只穿一身粗布麻衣,卻超凡脫俗,不似這塵世中人。
聖女的氣息冷不丁落在後頸,明離縮了一下脖子,聖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把你剛才的話,原原本本地說與你姐姐聽。”
明離原本是看著沈嬋,而沈嬋望著前方,似在發呆,不知怎的微微抬眸,明離毫無防備一頭撞進沈嬋視線裡。
並不心虛的。
她喜歡沈嬋這件事,沈嬋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但或許是周圍投在明離身上的視線太多了,不明所以的,鄙夷的,好奇的,可憐的,魏修竹的,公孫淺的……以及,沈嬋的。
明離的目光竟然顫了一下,隨後和沈嬋視線微微錯開,隨後眼皮將視線壓下。壓在心口的窒息瞬間松開,她撥出一口氣,越發討厭身後多事的聖女。
映出來了不久得了嗎?非得弄這麼多無聊的儀式來耍人,偏偏聖女還沒把木牌給她,這會兒要像之前的那女子似的離開,只怕今天在靈澤城就留不住了。
“你還不悔改嗎?連姐姐的目光也不敢看,卻還要執迷不悟嗎?”那多事的聖女又在說話。
明離睜開眼,餘光下鏡池映出來的人依舊鮮活好看,和無數次入夢的人一模一樣。
自那次沈嬋說不許再提幻境裡的事,她夜裡愈發愛夢到沈嬋,有時候是白衣的沈嬋,有時候是紅衣的沈嬋,偶爾,也會是不穿衣服的沈嬋。
無論是什麼時候的沈嬋,都是冷冰冰的,坦蕩的,就像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裡也沒什麼情緒,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等她懺悔,等她贖罪。
最生動的沈嬋在夢境外,是故意勾引她下忘憂咒的時候,是氣她非要追根問底的時候,偏偏她已經自動放棄了那樣的沈嬋——她和姐姐有約定,不許她再提幻境裡的事。
如今相處當真是師姐師妹,姐姐妹妹,難道就因為別人強硬地挖出了她的心意,她也變成有罪了的麼?
她咬著唇看向沈嬋。
姐姐會覺得她有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