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府中草木繁茂,沈嬋找了許久才找到那處懸崖。斑駁的樹影落在靠近懸崖的那片空地上,像是光怪陸離的鬼影,張牙舞爪地要抓住沈嬋的腳跟。
天氣很好,銀白的月光傾灑而下,夏夜蟲鳴此起彼伏。
山間風很大,風聲呼嘯,樹葉沙沙作配。
沈嬋撥出一口氣,張開雙臂,崖下黑暗深不見底,沈嬋輕輕合上眼睛,任由月光洗禮全身。
果然還是更喜歡青雲一些,沈嬋心道,昆侖府到處都是黑壓壓的樹,夏日時候總是很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雖找到了這處視野稍稍開闊的懸崖,卻覺得沒有青雲山的小重峰上舒服。
她有點想小重峰,想那個小院子,小院子裡那把年代久遠的鞦韆——很多很多個不開心的時候,沈嬋都是在那裡度過的。
空無一人,月色寂寥,山風悅耳,沒有吵鬧的樹葉沙沙聲,將掉未掉的眼淚會被小重峰上的風吹幹,少年沈嬋抱著九天站在山頂,俯瞰身下龐大的青雲山脈。
那時的意氣風發如今已淪為遙不可及的舊夢,沈嬋敏銳的察覺到,身上某種珍貴的東西正在悄然流失,她惶恐,掙紮,竭力挽回,卻依舊無法阻止。
她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
想回青雲門,想回小重峰,當沈嬋不自覺地在手心召出九天時,這種慾望達到了最強烈的程度。
可沈瑾瑜不允許她回去——因她終究讓青雲門失望、讓沈瑾瑜失望了。她曾在飛信中提到想回小重峰,沈瑾瑜的回信是:不允。
沈瑾瑜要讓她先帶著付明離幾人去人間遊歷,盡管此刻沈嬋是身心疲憊的狀態。
慾望鬱結於心,無法紓解,沈嬋連叫都叫不出聲,只能握著劍亂揮一通,隨後氣喘籲籲得像一條狗,扶著劍半跪在地上。
她想起在簪花大會上,五年前早早敗在她手下的修士打敗了她,用劍指著她的胸口,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失望眼神看著她,“沈嬋師姐,這些年來,你的修為為何一點也沒漲?”
若是嘲諷,沈嬋不會在意。偏偏那人語氣痛心疾首,好似圍觀了天才泯然眾人的悲劇後滿心悲慼,一字一句都是惋惜。
如何不惋惜呢?修仙界有幾個人是八歲結丹的,又有幾個人十五歲時便入了簪花大會,勢頭迅猛,若非那場突如其來的發熱期,她定會將落英如意令捧回青雲門。
五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在進步,新的天才又開始冒頭,唯有她停滯不前,被一個小小的腺體永遠困在了十五歲。
憑什麼?
憑什麼要這麼對她?
胸口似是被巨石狠狠壓住,憋悶得厲害,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而粗重,沈嬋扶著劍垂頭,胸口劇烈起伏。
老天大概是真的要和她作對,連這一時半會兒獨自喘息的時間也不留給她,身後腳步聲清淺,沈嬋猛地睜眼,起身回頭。
是個黃衫女子,踩著月光不緊不慢地朝沈嬋走過去,微微偏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沈嬋,似在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沈嬋吐出一口氣,開口喊道:“鐘師姐。”
來人不善,沈嬋不欲糾纏,拔劍告辭。
“沈師妹~”鐘此次簪花大會,沈師妹都沒進入前八名,還真是可惜,被昔年遠遠不如自己的師妹打敗,嘖……”
鐘樂道:“師妹這五年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沈嬋深吸一口氣,側身繞開,“勝敗乃常事,鐘師姐,先告辭了。”
豈料鐘樂眼眸驟冷,身形瞬間欺近,猛地伸出手牢牢攥住沈嬋手腕,霎那間一股磅礴淩厲的威壓自鐘樂體內釋放,沈嬋只覺周身氣血翻湧,行動竟被禁錮住,動彈不得。
趁著這幾瞬,鐘樂抬手朝沈嬋手腕劈去,九天脫手而出砸在地上,鐘樂順勢一轉,將沈嬋雙臂反擰到後背。
沈嬋疼得發出一聲短呼,身後一具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熾熱呼吸掃在沈嬋後頸,沈嬋心中警鈴大響:“鐘樂!”
一隻手精準無誤地壓住沈嬋脖頸,脈搏跳動,微微震著溫熱掌心。
身後人低低笑了一聲,溫熱的呼吸從沈嬋後頸緩緩移開,悠悠開口道:
“昔年沈師妹十五歲便踏入簪花大會,生得一副絕美皮相,引得男女修士紛紛側目,青睞有加。就連那些非修道之人也慕名而來,只為一睹師妹的芳容。”
她微微歪著頭,好看清沈嬋面容:“只是簪花大會並非選美,師妹敗於我之下也是情理之中,那會兒師妹尚且坦坦蕩蕩,怎的如今五年過去了,倒耍起陰險手段來了?”
沈嬋不解,手腕往外掙紮,下一瞬疼得她咬唇,“鐘師姐何意?”
“我、說——你的身體裡怎麼會有一顆魅丹?”鐘樂收了笑,一雙陰沉的眼往下落在女人滾動的喉嚨上,“偏巧,之前我在青雲的時候還沒有,如今簪花大會回來,師妹身體裡的魅丹卻幾乎要融完了。”
那漂亮的喉嚨滾了一下,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