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驚訝一個人的情緒竟然可以如此豐富,抬手把書合上,正色道:“明離。”
語氣和上課的老師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更冷淡些,明離卻抿著唇笑了起來,幾顆雪白的牙齒輕輕地咬著下唇,很歡喜似的。
把石桌上的廢紙收起來,又把書籍抱回房間堆好,明離去院子後面端了一盆水過來擦桌子,無意往水盆裡瞥了一眼,忽地一頓。
臉上居然有兩道墨痕。
她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沈嬋在揍她的時候嚇唬她,抬手在她臉上抹了一下。
鼓起一側臉頰,明離彎腰對著水盆倒影看了下,隨後把石桌細致地擦幹淨,倒水。
經過沈嬋房間窗戶,窗戶是開啟的,明離往裡看了一眼。
沈嬋盤腿坐在軟榻上,閉著眼打坐調息。
把水盆放好,明離在衣服上擦幹手上的水,抬手把鬢邊的碎發勾到而後去,慢悠悠又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窗。
天快黑了,屋裡光線不好有些昏暗,可是沈嬋是白的,像月亮一樣,靜悄悄地懸在裡頭,勾著明離的目光。
明離趴在窗前,雙手像上課的學生搭在課桌那樣搭在窗欞上,望著她玉盤一樣的老師。
老師,師姐,姐姐。
她和沈嬋的關系真複雜。
她不認識字,卻愛混進茶館裡聽故事,人家說那些愛恨情仇的時候總說兩個人關系複雜,明離覺得這是個好詞,好像她和沈嬋之間纏繞了許許多多,怎樣也斷不開。
橘黃色的餘暉落進屋裡,來不及落在沈嬋臉上,只灑在了她的白衣上,變成了黃衣,冷冰冰的雪變成了毛茸茸的光。
明離靜悄悄地換了一口氣,眨個眼的瞬間,裡頭的人已經睜開眼。
四周光線晦暗不明,像被罩上一層厚重的紗,可那雙眼睛卻極為清晰,帶了點深藍色,透著一股冷氣。
隱隱驅散周圍餘暉。
“姐姐。”明離直起腰,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師姐,老師。”
沈嬋沒對這突如其來的稱呼追根問底,畢竟付明離向來都是莫名其妙的。
她神色平靜,語氣波瀾不驚,一雙幽瞳撞入明離的笑裡:“還要看多久?”
明離趴在窗戶上笑,長睫掃開光下明顯的浮塵,她望向沈嬋,神色莫名虔誠,“沒看多久。”
少女沒有一點迴避的意思,依舊扒在窗戶上,直愣愣地看著沈嬋。
“天快黑了。”沈嬋提醒,“一會兒不好下山。”
明離“嗯”了一聲,扭頭看向天空。
靠近西山的天際,一幅巨大的橙色正徐徐暈染開來,像是被點燃的綢緞,熱烈奪目。厚重的墨色正從另一邊的天際悄然逼近,像是綢緞燃燒後暗色的灰燼。
“姐姐,小重峰上的日落真好看。”她嘟噥了一聲,笨拙又不自量力地想引沈嬋出來看風景。
沈嬋依舊端坐在軟榻上,又閉上了眼睛,一尊石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