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微風, 沒有細雨, 車窗關著,車內的空間就那麼大, 很是有限,可即便如此,也是夠人呼吸, 不會封閉的。
然而,姜湛卻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彷彿喘不過氣來。
“你……其實, 不必如此。”姜湛指尖青白, 聲音輕顫, “我也不是什麼抹不下去面子的人……”他以為嶽歡這樣說,是為了不讓他的面子太難看。
嶽歡看著他半晌,直到把姜湛看得微微別來了眼睛,這才忽然明白過來,對方什麼意思。
她一時間, 竟也不知是好笑多一點, 還是心疼多一點, 當那抹好笑隨著微微勾起的唇角散去的時候, 心疼總算佔了上風。
“我沒有說客氣話,你也不必這麼小心翼翼。”嶽歡緩緩道,她看著欲言又止的對方,搶先一步說,“雖然,你說的事讓我很震驚, 也有些對於未知和未來的害怕。”
“那你為何……”姜湛心頭一酸,忍不住道。
嶽歡看著他忽而微微一笑,“因為,無論如何,最先讓我起了這個心思,開這個口的,是姜先生你這個人啊,這和你有沒有病,是沒有關系的,那個病只能成為你自身條件中的一個,就像你的出身、外貌、工作、經濟狀況,是一樣的,最多,只能影響我而已,不會直接決定我的選擇。”
姜湛幾乎是忍不住似的,定定地看著對方,眼中滲出的複雜情緒簡直都要兩人給淹沒了!
他雙手緊握,聲音壓抑著激動道,“你明知道……這和那些,是不一樣的!”
嶽歡回看他,一點兒也不避開,“有什麼不一樣?”
姜湛頓住,有什麼不一樣?有太多不一樣了!
可不等他說,嶽歡卻接著說了,“任何一種方式生活都是生活,若是沒有性生活就不能在一起,那你讓那些老年人、黃昏戀的人該怎麼辦?若是沒有孩子就不能在一起,那你讓那些丁克一族怎麼辦?你沒有試過,為什麼就會覺得沒有人能接受無性婚姻?”
明明是一件很重大的事,讓嶽歡這麼說出來,卻好像變成了一件很尋常,一點兒也不嚴重的事。
本來是勸姜湛的,可嶽歡說著說著,卻將自己的思路給理清了,也是忍不住笑了一聲。
是啊,姜湛扔出的這個炸彈威力確實不一般,將她都給炸昏頭了,如今想來,可不就是她說的那些?
她偏過頭看著姜湛,卻見對方已經怔愣在那兒,面容呆滯,只是那深邃的眼睛,卻還一直看著她。
好半天,姜湛才回過神來,隨即立馬偏過頭去看向窗外,狠狠閉了閉眼,艱難地將那股淚欲流的感覺給憋了回去,這才重新轉過頭來。
這時候是白天,可車內依然有些昏暗,以至於嶽歡都沒看清對方眼眶微紅的顏色。
“可我們,既不是黃昏戀,也不是丁克一族……”好半晌,他才搜腸挖肚找出這樣一句像是可憐巴巴的話,配上那氣弱的語氣,不知為何,落在嶽歡眼裡、耳朵裡,忽然就變成了可愛兩個字。
她沒忍住露出了個笑容。
“所以我也只是分開舉例罷了,實際上,我也沒有真正見過一直柏拉圖式的戀人。”她緩緩說道。
姜湛心一緊,“那你……”
“我說這些,只是想和你說,並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不了柏拉圖式的戀愛和婚姻,你也不需要這麼妄自菲薄自暴自棄。”嶽歡悠悠道,“至於我自己……”
姜湛豎起了耳朵。
嶽歡對上他的眼睛,認真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因此需要時間考慮考慮。”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肯定地說自己絕對能夠接受一輩子的無性婚姻,那是一輩子啊,不是一個月、一年、兩年,有誰能夠確定自己一輩子就能做什麼嗎?至少她是不敢的。
“所以,姜先生,如果你也不排斥我的話,可以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和適應嗎?”她微笑著道。
姜湛閉了閉眼,他怎麼會不願意,他只是……不敢置信,而已。
良久,他無奈輕笑了一聲,其中雖依然帶著些許苦澀,可更多的,卻已經是按耐不住的激動和歡喜了。
“既然你都……不嫌棄,我好像,也沒有什麼理由能拒絕。”他是不能拒絕,更是不想拒絕。
天知道他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連醫生都不敢去看,因為怕自己成為別人眼中惡心的怪物。
可是如今,有這麼一個人,她不是沒有踟躕害怕,也並非沒有猶豫膽怯,可她卻用正常的眼光和心態來面對自己,這是他從沒奢望過的,若是再拒絕,那恐怕就應該被天打雷劈了,即便最後對方還是選擇了遠離自己,至少,也給了自己和她一個機會不是?總之,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的機會,都不應該斷在自己手中。
兩人對視一眼,四目相對,一個眼眶泛紅微酸,一個一片寧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