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忽然一陣刺痛,伸手一摸,發現冉虯的蛇婆牙,竟然不知何時嵌入了腦門之內,硬硬的又癢又痛,估計是剛才倒地時不慎磕的,用力一摳,疼得齜牙咧嘴的,卻無法取出。
公蠣大急,見石臼裡一汪清水,拖曳著未及轉換成人形的尾巴艱難地走了過去。
水面如鏡,但看到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整個院落的情景。圍牆和廂房坍塌,皂角樹被劈成兩半,桂老頭連同上面的枝葉已經燃成灰燼;樹根裸露,沁出暗紅色的汁液,發出一陣陣惡臭,但樹下堆放的皮革弓箭卻完好無缺;中空的樹幹中,竟然堆積著無數漚得發黃的人骨,幾個帶著俑罐的骷髏滾落下來,面目可憎。
原來這桂老頭竟然以活人供養這棵老樹!公蠣猜想,或許幫兇便是啞巴和那個賣茶湯的中年婦人。
繼續看下去,公蠣才知道為何桂老頭一抓一個準。從水鏡裡看去,窗下那口破缸,別說一個人藏在裡面,便是隻老鼠也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不僅院落,連房間內的情形也隱約可見:啞巴抱著阿牛跪在屋內,哭得涕淚橫流,卻不敢出門檢視。
“這是弱水。”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公蠣鼻子一酸,正要回頭,卻再次被水鏡裡的情景吸引了。
水鏡裡,出現一個雙頭怪物,一個蛇頭,一個人頭,皆是側面。公蠣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他屏住呼吸,慢慢調整方向,終於看到了人頭的正面:眉目清秀,面容白淨,正是沒有毀容之前的自己。
公蠣顫抖起來,牙齒發出咔咔的聲響。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堅定而溫暖,公蠣停止了打戰,轉過頭去。
微光之中,畢岸筆挺地站在身後,身上還是瘸腿乞丐的服飾。
畢岸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走吧。”聲音低沉,眼神沉靜。
公蠣剎那間熱淚盈眶,剛才澎湃的力量如奔湧而下的洪水,瞬間傾瀉得無蹤無影,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畢岸伸出手來。公蠣恢複了原形,順著他的手臂蜿蜒而上,搭在他的肩頭上,像一條流蘇。
一陣狂風吹來,瞬間飛沙走石,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落下。那個豁牙駝背的小販跑進來,看了看公蠣,道:“公子先走,這裡我來處理。”
公蠣的眼皮抬也不抬,虛弱地叫道:“阿隼,好好安葬冉老爺——”
豁牙小販咧嘴一笑,伸直了腰,瞬間變回了阿隼的聲音:“明白,放心。”
畢岸道:“走吧。”
公蠣哼哼了兩聲,噝噝道:“去哪兒?”
畢岸道:“回家,忘塵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