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便學著她的樣子壓低聲音,道:“我知道,要讓你爹爹拿了,他定然拿去賭了,是不是?”
二丫小下巴一揚,不以為意道:“我娘說,我爹要敢打這件東西的主意,她就殺了他。”
她說的很是自然,倒是公蠣小驚了一下,頓了一頓,道:“你娘一定很疼二丫。”
二丫拉著小辮子,低下頭嗯了一聲。忽又抬起頭來,小聲道:“其實我不叫二丫。我叫——”她瞄了一眼錢耀宗的背影,清晰地說道:“我叫玉姬。”
看來她很滿意這麼個名字,滿眼期待地看著公蠣。公蠣忙贊道:“這個名字好,比二丫好聽多了。”
二丫伸出細細的手指,拉了拉公蠣的衣袖,懇求道:“你以後就叫我玉姬,好不好?”
公蠣敷衍道:“哦哦,好,玉姬。”
二丫眉眼彎彎,笑得甚是可愛,但一見錢耀宗端著盤子回來,倏然收了笑意,眼皮耷拉,小臉緊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公蠣大感驚奇。二丫似乎看到他眼裡的疑慮,趁著錢耀宗閉眼狂嚼胡豆之時,突然朝公蠣一擠眼。
公蠣心照不宣,沖二丫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心想這個小丫頭蠻有意思。
錢耀宗吃完東西,用衣袖一抹嘴,道:“飽了!走了!”伸手去挾抱二丫。二丫扭動起來:“我自己走。”
錢耀宗也不管她,只管打著飽嗝,沖著旁邊吃飯的人點頭哈腰地離開。
二丫慢慢站起來,挪了兩步,忽然小聲道:“大青蛇,你還來找我玩兒嗎?”
公蠣一口茶水噴在了面前僅有的兩塊牡丹餅上。
——她看得見自己的原形?!
四)
若是尋常地方,公蠣被凡人看穿原形,早奪路而逃了,可是這裡條件優渥,飲食精緻,而且他心裡對錢耀宗不是很瞧得起,二丫一個纖瘦的小女孩,便是說出去別人也不一定信,所以只是震驚了一下,每日照舊在如林軒閑逛。
不知不覺好幾日過去,公蠣將如林軒的環境摸了個爛熟。如林軒是個堂館,並不以旅業為主,東側是園林和客房,西側是茶館舞池。客房只有九間,房間名字叫什麼昊天、驚天、震天、禦天、佑天、聞天、悅天等,一個比一個響亮;其客房雖然不多,但是大大小小的舞池、廳堂有好多個,比如大堂的圓形舞池,叫做“月下”,通常的歌舞表演便在這裡;後園臨水有個方形的木製舞臺,叫做“聽濤”,一般用來表演雜耍;還有好幾處裝飾豪奢的圓形廳堂,裡面或擺放全套樂器,或安置各種道具,有錢者可包場點播表演,公蠣曾親眼看到這些豪華套間有美人兒出入,並傳出絲竹之聲,只是無緣進去觀看。
另外與其他堂館不同的是,如林軒沒有專屬於此的駐堂倌人,茶館裡酒水供應不斷,但每日兩場的演藝皆從其他青樓或梨園聘請而來。不過正因為此,日日不同,比其他的堂館教坊更為新鮮有趣,深合公蠣胃口。
唯一的不足之處在於,沒有個伴兒,看到美人美景或好玩兒的物事,連個分享或者炫耀的人都沒有。公蠣也嘗試去搭訕過幾次其他的住客,但對方皆神色敷衍,只點頭搖頭,甚是無趣;公蠣想去叫了胖頭一起過來享受幾天,卻唯恐過了這村沒了這店兒,索性自娛自樂算了。不過大多時候,公蠣都是樂不思蜀,早將自己是忘塵閣半個掌櫃之事拋到腦後了。
這日晚飯時分,公蠣猶自氣鼓鼓的。原來他剛才出門,迎頭碰上了昊天房的冉老爺。
冉老爺平時很少外出,也不與人交談,吃飯都是夥計送進房的。公蠣主動搭訕,是因為他身上的味道。
味道很淡,若不是公蠣鼻子厲害,他人決計聞不出來。它既非草樹花木又非脂粉花露,也不是什麼汗臭馬革氣息,倒像是從他身體內部發出的,說香不香,說臭不臭,卻讓公蠣覺得極為舒服,不由生出親近之意。
所以,兩人迎面碰上,首先入鼻的便是冉老爺身上那種讓人親切的味道,公蠣一時昏了頭,忘了冉老爺的冷臉,滿臉堆笑地沖他打了個招呼:“冉老爺好!冉老爺可是出去吃飯?”
冉老爺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扭身回了房間。剛巧住在對面佑天房的冷傲女子出來,見到此景,嘴角一撇,冷冷一笑,款款走開,公蠣熱臉貼了冷屁股,討了個大沒趣,還被美人兒瞧見,直到餐區還憤憤不平。
剛坐下,點了幾個今日的優惠菜式,衣角被人一拉。回頭一看,原來是二丫。
錢耀宗不知去了哪裡,二丫獨自坐在公蠣背後的矮幾前。她瘦小,又穿著同軟榻同色的暗紅色衣服,所以剛才公蠣竟然沒有看到。
她倒是一點也不認生,用小指頭指著對面,小聲道:“你看那隻老狐貍。”
公蠣正要說“小孩子不許罵人”,忽然警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她手指的是個儒雅的中年男子,獨自一人,臨窗小酌。
二丫爬上公蠣的膝頭,咯咯笑道:“他頭上那撮白毛,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