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視線飛快地在這屋裡掃了一圈。她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可是這家裡大半的家當都是孫氏從她身上壓榨出來的,甚至後頭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錢還給家裡蓋了間新房子。
玖荷從衣櫃裡頭摸出來張發的褲子,這也是用她賺來的銀子置辦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舊衣裳,玖荷冷笑了一聲,這輩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還要不要睡覺了!”孫氏又是一聲喝。
玖荷嗯了一聲,忽然察覺到手底下一個略顯硬硬的物件。
她心頭猛地一跳,該不會是——玖荷飛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馬虎眼道:“怎麼收的這樣靠裡。”
果然是!
據孫氏說,是撿到她之時,她身上帶著的玉佩。
玖荷摸了這東西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藏在哪裡,索性含在口裡,又去床邊給張發換了褲子,這才將玉佩塞在了她枕頭底下。
“把你弟弟抱過來。”孫氏又吩咐道。
玖荷將張發放到大床上,裝作很是委屈的樣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孫氏很不耐煩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繼續睡便是,明早起來記得把被子褥子都曬了。”
玖荷嗯了一聲,回到小床上躺下,沒了聲音在旁邊,她也能仔細想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該怎麼辦?
繼續待在這家裡?不是,不是家。
“什麼時候了?你爹怎麼還沒回來?”
張發今年不過八歲,正是吃睡長的時候,上了大床頭挨著枕頭便睡著了,不像孫氏,夜裡醒了便要走了困勁兒,一摸身邊被窩還是涼的,自家漢子還沒回來。
玖荷看了看外頭的月亮,透過並不清楚的窗戶紙高高掛在正當空,她道:“子時?爹不是說請許久沒見的朋友喝酒去了?”
孫氏罵罵咧咧說了一句“哪兒來的銀子充大頭”,翻了個身面朝裡,顯然是打算繼續睡覺了。
玖荷卻看著這一點點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著了,她手伸到枕頭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並不光滑,硌的手都有點疼,雖然活了兩輩子,加起來也見過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輩子到死她的親爹孃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裡不免生出點疑問來。
她的親爹孃究竟是誰呢?
玖荷將這玉佩拿出來對著微弱的月光看了兩眼,的確如孫氏所說,這玉佩通體晶瑩,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頭一點瑕疵都沒有,甚至在那一點點透過窗戶紙照進來的月光映襯下,顯得很是白潤。
能換不少銀子,玖荷越發的不解了,上輩子……上輩子孫氏為什麼沒把這玉佩當了呢?
外頭傳來打更人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還有隨即響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孫氏翻了個身,嘴裡罵罵咧咧道:“敲敲敲!還叫不叫人睡覺了!”
玖荷立即將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縫的枕頭裡頭。
“開門!開門!”門口傳來張林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音,孫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這個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還不快去開門!”
她瞪了玖荷一眼,“難不成叫你爹在外頭凍著?”
“娘。”跟孫氏躺在一個被窩的張發又被驚醒,扯了扯孫氏道:“冷。”
孫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睡吧,你爹回來了,叫你姐姐去開門,你繼續睡。”
在孫氏因為害怕打擾到兒子,因而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經有點冰涼的手,出了屋子開啟了院門。
開啟門便是撲鼻的酒氣,張林被他口中的好友扶著,看見是玖荷開的門,便又抱怨了一聲,“也不給我留門!還當不當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輩子的玖荷,便要覺得委屈了,可是現在——她只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不當,便側開了身子,躲過了那一位友人的視線,“麻煩您將他扶進來。”
“好說好說。”跟張林不一樣,那一位友人雖然也是一身的酒氣,可是臉上分毫不見醉態,甚至腳步還筆直筆直的,扶著他絲毫不見亂。
裡頭孫氏聽見動靜,急忙穿了衣裳,又點了油燈出來,伸手接過張林,客氣道:“多謝。”一轉頭對著玖荷又嚴厲了起來,“還不快去燒水!”
那友人卻沒撒手,反而道:“張大哥這會有點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著沒有人注意她,一個閃身悄無聲息去了廚房,捅開爐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裡的水缸裡頭舀了兩大勺水做上,那邊孫氏已經跟那友人說了兩句話,叔叔嫂嫂的稱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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