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就住在街口最好的那一處小院子裡,她算是個小工頭,這一帶做糊燈籠的人都是從她手底下過的,雖然長相稍稍兇惡了一點,不過心腸卻是很軟的,對玖荷也很是照顧,每次去她家裡總能得兩塊點心吃。
雖然不過是什麼棗糕或者發糕這等市井小民常吃的東西,但是如果沒有她,玖荷的日子怕是要悽慘的多,玖荷心裡對她多有感激。
“你娘又打你了?”周大娘一看見她,眉毛就豎了起來。
玖荷搖了搖頭,“沒有。”說的是真話,可惜孫氏平日裡的印象實在是太壞了,周大娘一個字都沒有信。
“來先吃個包子。”周大娘挑了個肉包子塞在她嘴裡,道:“這麼早出來怕是還沒吃飯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給你結工錢。”
玖荷嗯了一聲,很是真情實意的抬頭道:“謝謝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聽出來點什麼,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過一個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裡拿著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雖然內裡已經是個大人了,可是當她想起來上輩子經常兩三個月都看不見葷腥,不免還是有點唏噓,只是這一次傷心的情緒已經是越來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過新生活了,還想這等事情做什麼?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孫氏是絕對不敢跟周大娘頂牛的。
周大娘雖然不過是這一條街上糊燈籠這個活計的工頭,但是跟平常比方繡花,或者掌管縫補洗衣等等活計的工頭都是關係良好,孫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後是什麼活兒都別想接了。
不過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輩子她生病那段,孫氏照顧家裡那可是焦頭爛額,這輩子她是徹底撂挑子不幹了,家裡又有兩個大爺,孫氏哪兒還能有閒工夫出來做零工賺錢呢?
所以就算她從周大娘這裡拿了工錢跑了,孫氏也是不敢來胡攪蠻纏的。
況且本來就是她做的活兒,憑什麼所有工錢都叫孫氏拿走了?這已經不是孫氏一家人吃乾的,給她喝稀湯湯了,這分明就是連清水都不給她剩下。
“不過一個包子,看把你樂的。”周大娘放下碗來笑了笑,起身去了裡屋,不多時手裡就拿著一個小布包出來,往桌上一放,隨手將碗筷撥在一邊,道:“這是你的工錢一百三十七文,還有你做的那個小兔子的燈籠據說小姐很是喜歡,專門又賞了一百文錢,按照前頭說好的,賞錢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數數。”
說著周大娘將銅板倒在了桌面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給你添一點湊足兩百文,你不許去做別的!”
玖荷一時間有點難過,又不敢抬頭,只能嗯了一聲。
周大娘摸摸她的腦袋,道:“別那麼實心眼了,這十幾文錢你好好收著,別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給自己買的東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聲,伸手將銅板連帶小布包都藏在了懷裡。
“我幫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來,將桌上的碗筷都規整到了一處,端著就往廚房去了。
“灶上有熱水,專門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沒攔她,只在她背後說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幫著周大娘收拾了家裡,又想周大娘對她這樣好,她不能直接從周大娘家裡跑掉,不管怎麼說,就算周大娘對上孫氏肯定是贏家,她也不能給周大娘找麻煩。
做了這個決定,玖荷又回到了家裡,橫豎孫氏乾的事情多,隨便尋個什麼理由便又能發作起來了。
不過……玖荷忽然皺了皺眉頭,她想起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開始擔憂要被賣到窯子裡頭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孫氏去拿的工錢,她可是一點沒說還有賞錢啊。
真是——都窮成這樣了還不忘藏私房錢,一家子的極品!
回到家裡,除了張發去上學堂了,剩下幾個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裡嘆了口氣,橫豎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過一會,也不枉她這兩輩子受的委屈還有憋悶。
“娘,要我說也快過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這個一點就著的話題開頭,果不其然看見孫氏臉色變了,連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說他啟蒙也算早的了,六歲開蒙,他現在都八歲了,跟他一屆進去的別說三百千這等啟蒙書籍了,連幼學瓊林、孝經還有孔子家訓這等書都讀完了,他卻還在三百千上耗著,”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學都學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個時辰,回來還要都兩個時辰的書,一天到晚什麼都不幹,怎麼還不如我呢?”
非但不如她,上輩子到十八歲了連童子試都沒過,除了一身眼高手低的毛病什麼都沒學出來。
“你你你!”孫氏一張臉漲得通紅,手指著玖荷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兒這是大器晚成!先生嚐嚐誇他用功,是個可造之才!”
一年二兩的束脩呢,逢年過節還要送些肉、蛋等物,她要是先生,她也留著這麼個傻子。玖荷冷笑了一聲,雖然年紀不大,個頭也小,可是這笑聲卻極近諷刺,聽得人心火直冒,孫氏更是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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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娘應該也看出來了吧,他不是讀書那塊料,索性早點出來學個手藝,也比整日混日子強。”
那友人看著她的目光越發的淫邪了。
“從古至今只聽說過十二歲封侯拜相的,倒是——”玖荷忽然想起來一個大器晚成的人來,道:“倒是有個姜尚大器晚成,七十二歲封侯拜相,只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她看著孫氏故意沒說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