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陟一愣, 而後是怒不可遏。
面對慕容陟幾乎是噴火的眼神, 慕容叡安坐不動, “這麼多年了,你想要自欺欺人到甚麼時候?”
“我自欺欺人?”慕容陟反問,“她還和我還是夫妻,長生還是叫我阿爺!他自小是我一手教導長大的, 你說是你的,便是你的了?”
慕容叡眉頭皺了皺,似乎終於生出些怒氣, 但那些怒氣轉眼間又消弭無形,他笑了笑,把慕容陟說的那些話在心頭掃一掃,很快就幹幹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你說呢?”慕容叡站起來, 寒冷的刀鋒劃過一道弧度, 收刀回鞘。
他臉上帶笑,眉眼裡浮動著譏誚, “你送阿孃回去吧。阿孃最疼愛的就是你, 要是在太平縣,你都不在身邊,恐怕阿孃會傷心的。”
慕容叡說著,手掌一下拍在慕容陟的肩頭上。
“你這個不孝子!”慕容陟怒喝,目眥盡裂,手指徑直指著慕容叡的後背。
慕容叡挑了挑唇角, “你愛說甚麼,就說甚麼吧。”
說罷,再也沒有搭理他。
慕容叡的命令一下,東西都已經在收拾了。明姝已經從晉陽逃走有段時間了,晉陽已經進入隆冬,外面寒風嗚咽,庭院內的樹枝被風吹得搖曳,幹枯的枝椏在夜幕裡生出無盡的悽涼。
於氏低頭過來,“府君,老夫人……老夫人身體不適,現在冷的這麼厲害,要是強行上路,恐怕撐不到回代郡。”
上了年紀的人對冬天格外畏懼,冬天裡蟄伏不出。一不小心就熬不過去。
“那好,那就等天氣暖和開春再走。”
是‘再走’而不是‘再說’。於氏聽出慕容叡的決心,想起自己當初把明姝的膳食給打翻,不由得暗暗慶幸,如果自己沒做那些,恐怕現在就不是這麼不疼不癢了。
慕容叡說完,他看了地上的老婢一眼,“你伺候阿孃多年,年紀大了,若是想要安享晚年,我便給你財物田地。”
於氏聽見,滿心歡喜,哪裡有什麼不答應的。
當下連連點頭,慕容叡道了一聲好,於氏叩首出來,滿臉喜氣洋洋,早沒有剛來的時候的那一股頹喪。
慕容叡處理了一下晉陽的事,呆了一段日子,洛陽天子派人過來令他立刻啟程前往洛陽。慕容叡才去看了一眼劉氏,這段時日,除了第一日告訴她自己要把她送回太平縣。他就沒有來過。
以前浮在面上的母子情誼,到了現在,連表面上的,都不想去做了。
劉氏頭發近乎花白,兩隻眼睛凹陷下去,幹涸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慕容叡進來的時候,終於有了一絲亮彩,“你來了?”
慕容叡頷首,“阿孃可還安好?”
話語客氣冷淡的只是在客套。
劉氏渾濁的眼淚流下來,“二郎,我是你阿孃,你為了一個女子就這麼對我,我懷胎十月,生你下來,你為了一個女人就這麼對我?”
“阿孃,事已至此,言多無益。”慕容叡對劉氏的眼淚無動於衷,“阿孃生我,沒養我。到了此刻阿孃求我,也不過是認清了強弱。”
他垂下眼,“阿孃,就此別過。保重。”
說罷,他起身來,大步而出。一出門,門內就響起劉氏的哭聲,那哭並不是為母子情分淡薄到如此地步而哭,是為她下半輩子和長子前途而哭的。
所謂的母子親情,到了此刻,他還是沒有得到一絲半點。
慕容叡吩咐府裡的家僕,等開春老夫人上路回太平縣,讓慕容陟陪著一塊回去。吩咐準備妥當,他翻身上馬,直接奔赴洛陽而去。
一路上風塵僕僕,幾乎是沒有停歇,直接回了在洛陽的新府邸。
洛陽的達官貴人很多在李太後當政的時候,投靠在李太後羽翼之下。現在李太後倒臺,之前太後羽翼之下的人,也都紛紛倒黴。少帝對後黨毫不手軟,被壓制了這麼多年的憤慨傾瀉而出。
那些人紛紛被拉下馬,全家老小,全部捆到大獄,抄沒家産。
洛陽達官貴人住的南坊裡幾乎空了一半,少帝特意挑選了一處府邸賜給慕容叡。
慕容家在洛陽的宅邸遭了兵災,已經沒辦法住人了,少帝幹脆就另外挑選了一出給他。
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尖叫。慕容叡一看,是長生騎在馬背上,兩手抓住馬韁,後面家僕苦臉追在後面。
“長生!”慕容叡下馬,讓家僕拉著馬下去,他快步走過去,長生見到他來了,滿臉高興,兩手就要拉馬。
今天騎的馬是胡馬,生的有成人那麼高,這麼高的馬以前是不準給他騎的。今天長生撐著明姝不注意,自己偷偷騎了出來,這麼高的胡馬,性情比不得體型嬌小的母馬溫順,察覺到自己背上的只是個小家夥,立刻揚起前蹄,嘶鳴不已,要把背上的小不點給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