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天冷了下來, 城門洞開, 一串的人用繩索綁縛住雙臂, 用麻繩綁在脖子將人串了一串,和串起來的魚一樣,在蕭瑟寒風裡禹禹而行。
反賊們是不會有什麼好待遇的,就是渤海王本人, 除去年歲還小的孩子之外,他雖然有車坐,不必在寒風中走路, 但是雙手也是被緊緊綁起來。等到了休息的驛站,才會把手給解開。
這一路走的極其辛苦,韓永發髻在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裡,已經油成了一綹綹的,垂在額頭面前。妻子吳氏也沒有了以往的端莊威風, 夾在罪眷的隊伍裡頭, 風霜滿頭。
傍晚時候到了休息的驛站,趕路的人勉強能擠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裡睡一覺。
罪犯們原來都是有官職在身的, 衣食住行無一不要求精細。現在淪落成階下囚, 什麼都顧不上,能有一口熱水就已經快要感激涕零了。至於在個破屋子裡頭待著,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沒和牛羊一樣趕到外面就心滿意足了。
吃了一頓相當簡陋的晚飯之後,一群人困在那兒瑟瑟發抖。
關好的門吱呀一聲,有人進來, 拍了拍韓永的肩膀。
韓永瑟縮一下,戰戰兢兢的跟著起來往外走。
外面正在下雪,看守自己的那人示意他去上茅廁,韓永千恩萬謝,去了茅廁,出來之後那人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還沒反應過來,壓低了的聲音就讓他一顫,“要是還想你們家有後的話,記得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韓永看過去,那人的手已經揪緊了他的後衣領,拖拽著他回去。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就是連那句話,都只是他的錯覺。
韓永哆哆嗦嗦回去,他看了韓慶宗一眼,他想要說什麼,立刻被看守喝止。他低下頭去。
從冀州到洛陽,原本需要走上一兩個月,但是因為謀反案不比其他案件,必須要盡快將一幹人等送到洛陽審問。所以一兩個月的路程,生生只用了二十多天。
到了洛陽該如何就如何,被押解入京的人統統被送入大獄,開始接受審問。韓永記得那句話,把所有的人都包攬在身上。
明姝等著洛陽那邊的訊息,外面的風雪凜冽,她在等。外面靜悄悄的。外面炸開了一個驚雷,兩個守在火塘那兒的侍女低低道,“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雪了?”
“可不是,要下大雪了吧?”
正說著,侍女們見到走出來的明姝,閉了嘴,站起來退到一邊。
她坐在火塘邊,火塘的火燒的很旺。
她靜靜的在等,等慕容叡的訊息。這個時候她幾乎只有他才可以依靠,也只有他在,她才能完全安心。
她坐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聲響,明姝走到門邊,將門推開了一條縫,看到慕容叡行走在獵獵寒風中,他快步行來,一把把門推開,見她站在門口,顰眉道,“怎麼站在這兒?小心回頭生病了。”
明姝的身體還算是不錯,但是這個天裡,就算是身體健壯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守得住外面的寒風,更別提女子。
他坐到火塘前,把炭火撥的更旺盛了些,伸手把頭上的風帽給摘掉丟到一邊,明姝制止侍女,自己過去給他撿起來,她也不知道慕容叡有沒有得到洛陽那邊的訊息,她手裡拿著他的風帽,坐在他身邊,欲言又止,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
慕容叡有心吊一吊她的胃口,故意轉過頭去,和她的目光錯開,明姝啊了一聲,他這才回頭看她,她懷裡的那隻風帽還沾著雪粒,慕容叡抬手就把風帽從她懷裡取出來,自己拿到火面前拍了兩下。
“……”明姝知道慕容叡還在介意上回的事,也不作聲,就只是那麼看著他。過了好會,終於聽到慕容叡笑了聲。
她馬上滿懷期望的看過去,慕容叡轉頭過去,“你阿兄活命了。”
“不是主犯,而且他那個將軍還沒當上五天就被涮了下來,你阿爺把事情全攬了。”慕容叡幾句話,就把這件事交代清楚了。
“不過死罪免了,活罪難逃。他要被流放到五原郡那邊去。”
明姝點點頭,眼底綻放出奇異的光彩,她欣喜過後,“其他人呢。”
“應該照著老規矩辦吧,你外甥好歹才那麼點大,不可能參與到渤海王的事裡,可能另外找個地方關起來。”
“至於你那個妹妹……”慕容叡說著,見到她看了過來,“要麼賜死,要麼沒入宮中。看情況吧。”
慕容叡分給韓家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什麼都知道。
明姝知道家裡有人活下來,就已經很滿足了,她忽而愣住,慕容叡見她渾身僵硬,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見她神態有些不對勁,心一下就懸了起來,“怎麼了?不舒服?”
明姝搖搖頭,“不是,就是……”
慕容叡的目光太亮,亮到她不忍心說些敷衍的話,“就是好像夢見過。”
慕容叡似乎想到了什麼,他一手扶起她的臉,緊緊的盯住她的眼睛。過了好會,他笑了出來,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拍了兩下,“做夢而已,沒事。”
他又道,“你不是夢見我死了嗎,我還不是好好的……”
接下來的話沒有機會說出來,因為明姝一把把他的嘴給捂住了。明姝一手捂住他的嘴,沒好氣的瞪他,“你怎麼說話的呢?死死死的,快,給我呸三下!”
明姝說著就一手掌把慕容叡的腦袋給推到一邊,督促他快些呸。
慕容叡嘴上沒動,保持著那個被她推臉的動作,“阿蕊,接下來你又夢見了甚麼?”
慕容叡似乎知道答案,眼神戲謔,明姝臉一下通紅。
“要不把你夢裡接下來的事一塊做了?”慕容叡說著興致勃勃,他口裡說了不夠,一手攬在她腰上,明姝不知道他竟然還能在這個時候耍流氓,臉上漲的通紅,兩手都擋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