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叡一手卡在門框那兒, 高大的身軀把門口堵的嚴實, 他抬眼沖慕容陟一笑, “阿兄。”
仔細聽來,裡頭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對阿兄的敬意。如果不是聽上去那麼假的話。
慕容陟抬首,“二郎來了,坐吧。”
慕容叡挑了挑眉頭, 他直接大步而入,一撩袍子下擺直接坐在慕容陟面前。坐下之後,兄弟兩人誰也不開口說話。慕容陟低頭下來看那些公文, 除了開始那一瞥,幾乎沒有再抬頭看對面的人。慕容叡倒也不覺得尷尬,他坐在那裡,來來回回打量慕容陟,他目光極其有穿透力, 他饒有興致的掃過慕容陟的面龐, 半點也不忌諱的直接順著脖子掃下去。
慕容陟察覺到他目光的去路,終於忍不住, “二郎在看甚麼?”
“阿兄和阿爺出去了這麼好會, 我在想阿兄的病情不知道好些沒有。”慕容叡沖慕容陟一笑,他笑著格外的無辜,“我昨天問阿爺,阿爺甚麼都沒說。我擔心,就跑過來問阿兄了。阿兄一定會告訴我的吧?”
慕容陟抬頭,已經是上過沙場殺過人的了。可是眼裡卻是一派的天真無邪。似乎那話沒有半點用心似得。
他笑起來, 笑容裡有點涼,“二郎關心這個做甚麼?”
“阿兄身體不適,我自然要關心了。且不說阿兄是兄長,我關心阿兄天經地義,要是阿孃問起,我一問三不知,阿孃到時候又要說我了。”
“再說了,阿兄若是不好,嫂嫂那兒也擔心。”
慕容叡的話如同蜂針似得,在他的心頭重重的蜇了一下。
慕容陟面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他兩眼從慕容叡身上挪到面前的黃麻紙上,捏著筆的手,指節發白,最終,他咬牙笑,“好,好一個擔心。”
他抬起眼,眸光銳利,“既然二郎這麼關心我的身子,那知不知道甚麼叫做倫常?”
慕容叡挑唇一笑,他精緻狹長的眼抬起來,眼眸裡似笑非笑,“阿兄問我這個?我和阿兄不一樣,阿兄是刺史府的郎君,千金公子,自小就是精細養著的,讀書也多。我呢天天除了習武之外,對著的就是牛羊馬,還有那些胡人。”
慕容叡說著,忍不住一笑,“阿兄知道武周那兒是個甚麼規矩麼?”
“……”慕容陟眼鋒如刀,可是慕容叡沒有半點躲閃,甚至理直氣壯。
“武周那兒曾經遷來不少胡人,匈奴,契胡,山胡,高車,甚麼都有,行事粗獷,不拘一格。不管你們怎麼變,他們都是不變的。”慕容叡說著笑了,“叔嫂在那兒再正常不過,也沒有人吵鬧。阿兄,有時候別覺得別人對不住你,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別人。”
慕容叡說著眼裡的眸光驟然冷下來,“阿兄要是真心有怨懟,沖個女人也沒有任何意思。我實話實說,嫂嫂是被我逼迫的。你要是有火氣,盡管沖我來就是。”
這是連那一層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袒露在他眼前。
慕容陟額角的青筋暴起。他抓起手邊的鎮紙就要往慕容叡頭上拍。恰在這個時候,有人出現在門口。
人是慕容淵派來的,見著兄弟兩個要打架的架勢嚇了一跳,慕容陟的動作半路僵住。
小吏作揖,“府君請兩位郎君過去一趟。”
慕容陟放下手裡的鎮紙,和慕容叡一道過去。慕容叡在人前,裝的有模有樣,他見在這樣的熱天裡,慕容陟走的頗為辛苦,竟然還要伸手攙扶他一把。慕容叡這幅假惺惺的做派令他反胃,徑直把他伸過來的手推開。
慕容叡見自己被推開,也不生氣。
到了慕容淵那裡,慕容淵看到慕容陟額頭上的汗珠,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叫人給慕容陟送來手巾擦汗。
慕容淵讓兄弟兩個來,是有事吩咐,他吩咐慕容陟去把去年的收支給弄來給他看看。對慕容叡,卻是問起了軍府的情況。
兄弟兩人問的事迥然不同,慕容陟心中一凜,他看向慕容淵,發現父親正在看弟弟。
慕容叡答的一板一眼,極其有條理。慕容陟聽著,心中惶恐不安。
答完之後,慕容淵叫他去和幾個將領家裡坐坐,和他們多多打打交道。慕容叡聽完點頭答應之後,又看著慕容陟,慕容陟被他的目光盯上,好像被一頭餓狼盯住,渾身僵硬,喉嚨發緊。
慕容淵看了一眼長子,如果沒有這些事的話,兄弟相助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可惜……
“不用了,你阿兄身體還沒有好全。你自己去吧。”
慕容叡臉上露出絲絲遺憾來,“若是阿兄能和我一塊去就好了。”
慕容淵看了他一眼,他這才察覺到自己有失言,閉嘴不言。
“現在就去辦事,大清早到衙署,就跑得到處不見人影。”慕容淵說著,眉頭都忍不住皺起來。
“還想賴著你阿兄,快去!”
最後一句短促有力,慕容叡臉上露出點點恐懼,站起來就往外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