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沙場才經歷了一次大戰, 屍首相枕, 猩紅的鮮血把戰場的黃土地染的鮮紅。
幾群士兵在打掃戰場, 把屍首丟到一邊放火燒了,有些直接在屍體裡頭翻弄,把能穿的能用的全部刨弄出來。
幾只烏鴉俯沖下來尋幾處沒有活人在的地方大快朵頤。
這一次是朝廷軍贏了,新來的主將迎頭痛擊反軍。一改之前萎靡氣勢。
打贏了仗, 中軍大帳裡頭並沒有多少歡樂的氣息,甚至還有點沉重,慕容淵看著面前的羊皮地圖, “雖然這次贏了,但也只是小勝而已,匪首還在,何況懷朔鎮的鎮戶原本就是時代為兵,他們要比平常士兵要難對付的多。”
下面的副將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上回來的是個宗室, 長得很膚白貌美, 言語行動間還真有漢人說的名士之風。結果一打仗,還沒等那位美男子宗室裝模作樣完, 別人就已經左右兩翼輪番進攻了。等到兩翼掩護中軍前進, 朝廷軍這兒就剩下軍心大亂,丟盔棄甲而逃。
副將們經歷過前面那個主將,對新派來的心存疑慮,這位主將一過來,也沒見他多話,更不喜歡虛與委蛇的那一套, 有話直說,有事直辦。讓人不適應之餘,心口也鬆了一口氣,要是個個都是前頭的那個作風,恐怕沒有多少精力能用在打仗上了。
“六鎮原本的用意是為了外禦柔然,拱衛京師,鎮戶幾乎人人皆兵。戰力要比平常軍隊都要高出許多。更重要的是,匪首起兵之後,鎮戶跟隨匪首者甚重。”
慕容淵面色凝重,他原本沉默寡言,現在沉默不語的模樣,越發的不怒而威,誰也不知道現在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擒賊先擒王,只要賊首伏誅,其餘的哪怕武力再高強,也不過是莽夫之勇。眼下賊首兵敗,手下必定潰散,先遣人查明賊首潛逃的位置。”
慕容淵說完之後,把手裡的翎羽放到一邊。副將們領命,而後陸續退出帳外。過了好會,慕容淵伸手扶住額頭,從嘴裡長長的吐出一道氣,起身往外面走去。
他走到一處帳子前,伸手開啟帳門進去。人才進去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鬍子發白的軍醫跪在床榻面前,正在給床榻上的年輕人處理傷口。
慕容淵過去,他見過沙場上的無數慘狀,可是見到床上人傷口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心口那塊,已經被刀挑出個豁口來,傷口周圍的血跡已經幹涸成痂,傷口被清洗幹淨,翻起的皮肉發白。
軍醫把傷口清理好,拿著針線縫合傷口。針從傷口穿過,把原本豁開的傷口給縫合。慕容淵看的眉頭直皺,而慕容叡躺在那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偶爾軍醫不小心下手有些重,才會悶哼幾聲。
軍醫處理完,到水盆那兒洗手。
慕容淵跟上去,沉聲問,“他沒事吧?”
這個兒子是他從剩下來的那些有軍功的人裡給找出來的,前一次朝廷大敗,那位只曉得春花秋月的主將被打的落花流水,自己一抽馬屁股跑的無影無終。主將就是三軍的靈魂所在,主將若是鎮定自若,哪怕天塌下來,下面的人也能穩住。
若是主將不靠譜,甚至先丟盔棄甲而逃,就算手下的人再能幹,也要軍心渙散,不等敵軍趕盡殺絕,自己就已經自絕於天了。
當時情形,說是混亂無比,上下軍令不通,人人自危。跑了不少,但是偏偏有那麼個隊首愣是把手下人維持不散,甚至還有所斬獲。
在那等嚴峻情況之下,能維持成那樣已經非常不錯。慕容淵聽說之後,想要見一見,結果人一來,他就傻了眼。父子兩人在大帳裡頭瞪眼。
慕容淵氣這臭小子擅自行動,賞了他手下人,沒給他賞賜,把人丟了回去。結果他那一隊的人反而戰功更加顯赫,叫人忽視不得。到這一場大戰,慕容叡直接負傷,他終於忍不住過來看看。
到底是親兒子,哪怕氣他頑劣,但生死關頭,他還是向著他的。
“幸好,再多一點點,就會刺到心髒了。若是刺傷心脈,恐怕也等不到現在了。”軍醫道。
“你一定要治好他,傷藥之類的不必擔心,從我的那份裡支取就是。”慕容淵道。
主將所用的藥是軍中諸人裡最好的,軍醫聽他這麼說,點頭,“老朽自當盡力。”
軍醫出去之後,慕容淵坐下來,慕容叡雖然整個過程裡一言不發,但額頭那兒的冷汗卻騙不了人。
慕容淵長嘆一聲,“我究竟是上輩子造了甚麼孽,今生才會有你們這兩個兒子!”
這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頑劣,外面的那些勾心鬥角,都比不上眼前這一個費心費力。
慕容叡沒有說話,他臉色蒼白,嘴唇沒有半點血色。
慕容淵坐在那兒,咬牙切齒,擔心他的傷口,又恨不得把人拖下來暴打一頓。
“我聽說你來的時候雖然不多,但建的軍功卻要比別人多得多。”說到這裡,慕容淵的話語裡終於有了一絲驕傲。
慕容叡終於肯睜開了眼睛,“將軍言重了,只是下屬運氣好而已。”
他說的輕松平常,好像這些對於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慕容淵也不以為忤,他不在的時候,能有這樣的功績,可見是真有幾分本事。
“我到時候給你個將軍名號。”慕容淵道,“這是你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