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明姝一眼,明眸善睞,是最明豔鮮妍的模樣。慕容陟躺下翻過身去,不看明姝。
他現在這模樣,知道沒有過去怒衣鮮馬的風流倜儻,只有數不清的落魄。
婚禮當夜她的模樣,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現在站在面前,他心慌意亂,不想去看。
“累了的話,早些睡吧。”明姝見他躺下,輕聲道。
銀杏看侍女已經把藥端來了,“五娘子,大郎君藥還沒喝呢。”
明姝臉上一僵,她把藥端過來,“還沒喝藥呢,喝藥再睡吧?”
慕容陟拉開身上罩著的被子,他渾身上下已經都換過了,但是頭發還沒怎麼清洗,因為他頭上也有傷口,天寒地凍的,沐發容易生病,而且傷口沾水也會加重傷勢。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沐浴是在什麼時候,他這段時間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溫飽尚且不能保證,何況是沐浴。
可是到現在,他還是盡力離面前精緻美貌的婦人遠先,免得她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慕容陟拖著傷腿,接過明姝手裡的藥碗一飲而盡,然後把碗塞到她手裡。
“好了,你回去吧。”
明姝留了幾個人在裡頭伺候聽候吩咐,出來後,心頭一輕,如釋重負。
“現在怎麼辦?”銀杏陪她回房中,愁眉苦臉。原本以為死了的人,現在又冒出來,不但冒出來,還活碰亂跳的。
“還能怎麼樣,先送他回去。”明姝在床上坐下來,慕容陟對她來言,也是個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兩人相處別扭無比,而且瞧著慕容陟的樣子,似乎也不怎麼喜歡和她獨處。
慕容陟的傷養了三四天,畢竟身上傷口多。而且有些都已經化膿了,還得把腐肉給剮了去,以免傷勢加重。
這樣一身傷,哪怕養個半年,都不一定能全好,別說在驛站了。
明姝和大夫商量了下,還是等稍稍有了起色,就幹脆上路算了。
再過了幾天,見慕容陟的傷勢有了些起色,明姝幹脆就帶上他一同往回走。
走了幾日,到了平城外,正好和慕容淵派來的人撞了個正著。兩方人馬一接頭,誰也不敢耽誤半分,直接帶著人狂奔到平城去。
車輛還沒入府門,慕容淵和劉氏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到車一來,等不及侍女過去把車廉打起,劉氏徑自過去,掀開了車廉,看到車內的人,兩眼發直,失聲痛哭。
“大郎,我的大郎!”劉氏哪裡認不出自己養了那麼久的兒子,看了一眼就認出慕容陟,母子倆抱頭痛哭。
明姝出來的時候見到母子抱頭痛哭,而慕容淵站在一邊,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明姝看了一圈,沒見到慕容叡。心下失落。
慕容淵聽到她的足音,轉頭過來,他看她的目光頃刻間凜冽起來。
明姝低頭,乖巧的垂首,“家公。”
慕容淵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回過眼,重新看自己幾乎已經憔悴的不成人形的兒子。
“進來吧。”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她說的還是對所有人說的。不過此刻她還沒改嫁,慕容陟也沒要休妻,這個門她還是能進去的吧?
明姝跟在慕容陟後面進門去,果然沒有人攔住她。
慕容陟腿腳不方便,是讓人抬進去的。
人在屋子裡頭坐好了,劉氏握住長子的手,哭了又哭,抹淚了半天,嘴裡說不出一句話來。
慕容淵問長子之前的遭遇,慕容陟說起此事就咬牙切齒。
他逃出去之後,就去參軍了。這些年朝廷用兵頻頻,只愁兵源不足,見有人過來,也不管是不是軍戶了,一律收在門下。
他那次作戰的時候,人沒死,但是卻做了俘虜。做了俘虜,哪怕僥幸不死,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他沒死,但是卻被當做了軍奴,之後一直轉手,他在蠕蠕人手裡幹活,然後輾轉幾次,被賣到了商隊裡頭。
商隊的人對他很苛刻,有一次他憤怒之下說出自己的身份,差點被他所謂的主人打死,後來逃脫出來,被人販子給弄了去,之後都輾轉在各個大戶家裡,最近一次他抓住機會逃出來。
慕容淵聽後沉默不語,劉氏放聲大哭,慕容陟安慰劉氏,“阿孃好了,我不是沒事好好的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