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愣了下,她看了一眼次子。次子端正坐在坐床上,眼睛低垂著,一言不發。
“這麼急?”
“不急了,都已經有好幾個月。做事要趕快,不然到時候想快都快不起來。”慕容淵喝了一口手邊的酪漿,搖搖頭。
“也不至於吧?咱們家裡畢竟也是刺史,這次朝廷考課,恆州不也評了個上上麼。看在你這麼勤勤懇懇的份上,也不至於吧?”
慕容淵冷笑一聲,他對劉氏向來寬和,可這聲冷笑也叫劉氏沒了聲氣。
“你當現在還是以前?以前打仗打的好,說不定還有個出人頭地的日子。但現在,漢人的那套,不管香的臭的全部往屋裡頭扒拉。看的不是你有多少本事,而是你有沒有個好阿爺,還有個好姓氏。咱們慕容家沒佔著那個好位置,只能多使些力氣了。”
“再說了,平城這個舊都,朝廷雖然說放這兒不用了,但是要是有個差錯,朝廷就問罪來了。做得好了,是應當的。一不小心有了差錯,反而大難臨頭。”
慕容淵仔細想了想,“罷了,到時候去洛陽裡活動活動,周轉開了也就好了。”
“我有幾個姊妹倒是嫁在洛陽,她們的夫君位置雖然說不是很高,比夫君差上那麼些,但也不是很低。”
“要不這樣,我寫信給她們,問問看能不能活動開些?”
慕容淵點點頭,“這樣也好。”
“阿爺不用擔心。該兒的,誰也奪不走。”慕容叡突然開口了。
慕容淵有些驚訝,他抬頭瞥了他一眼。這個兒子自小不在身邊,後來回到爺娘身邊的時候已經十七歲了。
十七歲,不小了。有些人家都已經給兒子們娶了新婦,手腳快的,兒子都有了。這個年紀的,教不好教,想教也無從下手。他性情和長子不太一樣,談不上開朗還是深沉,沉默寡言,但也絕對不是悶得一棍子下去敲不出聲響來。
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叡。
“你年紀小,不知道裡頭的利害。”
“朝廷實行漢化不過一段時間,而我們鮮卑的習慣已經有上百年了,要用幾年的時間把上百年的習慣給改了,怎麼可能。也只有洛陽的那些人們過得舒服,其他人恐怕心下難平。如果連刺史都被壓制,其他的鮮卑舊族會怎麼看?何況漢人做官的雖然多,但地方軍政,朝廷不敢讓漢人掌控。還是鮮卑人,才能放心。”
慕容淵的眉頭皺起來,很快就打了個結,“你這小子是從哪兒聽來的?”
慕容叡低首,“都是兒自己想的,何況這裡誰又無事和兒說這些。”
慕容淵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劉氏道,“你阿爺已經為官這麼久了,該怎麼做他心裡自然有數,你多大懂得甚麼!”
慕容叡低頭並不分辯。
慕容淵上下仔細打量了慕容叡一次,他沒有說話了。
室內又陷入沉靜。明姝坐在那兒,尷尬難言。她一抬頭,正好和慕容叡的目光對上。
兩人的目光有瞬間的接觸,那下的接觸,和觸電似得,明姝下意識轉開目光。
新年守歲,除了小孩子之外,成年的人,不能去睡。
明姝在信都孃家的時候,輪不到她去到嫡母身邊守歲,所以早早躲懶去睡。在慕容家,就她一個媳婦,慕容叡雖然到了年紀,但上頭兄長才走沒多久,爺娘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馬上就給他說親事。
就她一個,就不能隨意所欲了。
熬上一宿的滋味不好受,尤其這天還亮的還晚,就格外難過。
慕容叡坐在那兒,不動聲色的看那邊坐著的人。因為新寡,所以平常明姝都不做什麼打扮,臉上從來不見有任何脂粉,到了新年,哪怕有孝在身,為了應景,臉上撲了一層粉,臉頰兩邊和唇上勻了薄薄的胭脂,胭脂淺薄,在燈光下卻顯得恰到好處,淡淡的血色極其誘人。
他剋制又貪婪的汲取她身上的光亮,去填滿心底的那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他極其小心,不叫她發現。她對他極其警惕,只要有半點風吹草動,就恨不得豎起渾身的刺。
沒關系,緩緩圖之。他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