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戰船私用的案子幾翻波折, 先是把身為都察院領頭的陳同濟, 然後牽出三皇子, 最後又變為陳同濟親子意圖用安寧縣主脅迫宋閣老, 被徐家人捉住一舉參上。
陳同濟在牢裡認下所有罪行,說與三皇子無關, 甚至提到是三皇子勸說無果, 是他一意孤行。把三皇子的罪摘得幹幹淨淨。
明眼人都能懂得,陳同濟這是攬罪保兒子。
陳輝以為是能為父親做些什麼,反倒最後連累了父親。
錦衣衛那裡也給明德帝送回了查證的東西,跟著一同回京的還有吳沐川。
吳沐川見到明德帝第一句便是:“臣有罪。”
明德帝今日還未換下朝服, 天子冠冕威嚴。他居高臨下盯著跪地的臣子,突然笑了一聲:“你們見到朕都總是說,臣有罪,卻又從來不先說罪在哪裡。朕的印象裡,吳提督何嘗有罪,有功才是。”
“陛下,臣罪在監守不善,亦罪在膽小怕事, 發現戰船私用一事受脅未敢逞稟。臣未能克已奉工,有愧於聖上。”
吳沐川字字都帶著愧,略帶悲慼的聲音在大殿內回響, 說罷,深深叩首,然後逞了一份賬本上去。
明德帝以為那賬目寫的內容應該是與陳同濟有關的, 結果居然是和他三兒子有關系!
帳目的最新日期是明德二十三年下旬,那應該就是船翻了後不久,那個時候吳沐川就發現事情了?
而且這賬上寫得明明白白,三皇子讓他去查沉船給了兩萬兩銀子,再有陳同濟要他隱瞞是給了四百兩銀子,還有三皇子親筆信。
明德帝是老子,哪裡有老子認不出來兒子的字!
他氣得一拍禦案:“吳沐川!”
帝王震怒,聲音洪亮,吳沐川磕頭說道:“陛下要如何問罪,臣都無異議。臣一家三十口人,老母親已快七十高齡,孫兒最小的不過半歲。皇子殿下威名在外,兵部也有著他的勢力,臣於他來說就是螻蟻一隻。臣為保家人,只能閉緊嘴吧。”
“那你現在又敢拿出來了?!”
“臣現在拿出來是因為陳同濟一口抵了所有的罪,這個時候,臣才能求陛下庇佑。”
吳沐川越說聲音越悲,頭貼著地,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也是四五十歲當祖父的人了,在皇帝跟前哭得跟個孫子似的,明德帝也實在是動了惻隱之心。
不管吳沐川有幾分作戲,他心裡明白,放在那樣的情況下,吳沐川斷然是不敢站出來的。就連他不也一直用迂迴的戰術拖著日漸勢大的周家,太子外祖家不顯,除了宋霖這一幹忠臣,太子處境也難過。
他壓了周侍郎近十年了,一直讓他在侍郎一職上,連調動都沒有辦法。
宋霖他們抖倒張閣老,是他心裡就支援的,在一點點減掉三兒子的勢力。連他身為帝王,操天下生殺大權,也得步步為營,就怕一不小心亂了朝綱,這個內憂外患的皇朝要崩潰瓦解。
吳沐川這樣的,又能怎麼辦。
明德帝靠在椅子裡出了會神,然後長嘆讓吳沐川平身:“你明兒就回去吧,此事朕知道了,但罰還是要罰的,罰你兩年俸祿。”
吳沐川是實打實的功臣,小懲大誡也算是護他周全了。
很快,吳沐川便出了宮門,抹了把臉上的淚,騎馬回到暫住的客棧。
不多時,變了裝的齊圳便來到他面前,笑著拱手恭喜道:“我們三爺讓我來給吳提督道一聲喜,已經聽到旨意了。”
明德帝轉頭就下了罰吳沐川監察不利的聖旨,並明確下令讓他明日即刻返回,語氣用詞都是責怪。
吳沐川聽著搖頭失笑:“你們三爺真是算得準,我這張老臉一哭,還真就哭掉了所有幹系。那批流在市面上的洋玩意也盡數被陛下派錦衣衛收回,默不作聲連帶著給國庫增收了,深藏功與名啊。”
齊圳替自家爺謙虛了兩句,然後趁著中午人多雜鬧的時候離開。
而此時的詔獄卻是發生了大事,陳同濟晚上被老鼠咬了一口,早晨就發起熱來。他曾喊過錦衣衛給找郎中,但他已是戴罪之身,誰願意理會,結果現在就不醒人事。
林家父子知道後一臉嚴肅來到陳同濟的勞裡,發現人已經高熱到無知覺,而他身邊都是嘔吐物,還不時抽搐著。
父子倆對視一眼,稟告皇帝後請了太醫給看,太醫只是搖頭說救不回來了,頂多就是今晚的事情。
不過是一隻老鼠,陳同濟一生榮光,結果死在老鼠身上。
宋霖去了牢裡一趟,看著才剛清醒過來的陳同濟,攏著袖子面無表情地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覺得你死了,你兒子就能過好?沒有崔家,卻還有我呢。你可不要忘記了,當年你兒子是怎麼算計的卿卿,你知道我是個能忍的人,你死了,你說我還忍不忍?”
陳同濟一個哆嗦,喉嚨裡發出絲絲的聲音,像破風箱一樣,顫顫巍巍地伸著手。眼裡盡是乞求與悔恨。
宋霖拿著帕子捂著口鼻,來到他跟前彎腰說:“想要你兒子有命活也可以,你一生奸狡,你不可能不清楚是誰暗算你兒子。拿崔家的東西來換,我留他一條狗命,不然我就等著看他和你一樣,慘死在這詔獄中。”
宋霖平日做事都是溫吞無害的樣子,在世人眼裡忠心勤懇,然而陳同濟知道,這個人最可怕的是不動聲色地殺人!
不動刀子不動槍,做的都是借刀殺人的事,手上幹幹淨淨,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