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裡, 夏意抱著被角摳指頭,心裡想的全是日裡景深說的話,一會兒面紅耳赤,一會兒又悄促促傷神, 想到他就要走了又啪嗒落幾顆珍珠淚。
他說的那些話, 任誰聽了都受用罷?
眼不交睫, 直至天明才昏昏默默睡上陣, 醒來時已是禺中,梳洗罷, 對鏡一瞧才發現她整個人都蔫頭耷腦的。
戳戳梨頰才出屋去, 院裡不僅不見人影,連貓影也是沒有的。
走去廚屋也沒見著人,案頭罩著的小碗兒豆粥已涼,她斟酌下還是懶得熱它, 便抱著豆粥和小碟香幹菜去堂屋。
細口舀著涼豆粥,心裡默計待會兒見著景深說什麼話, 吃到一半時不經意抬頭,發起痴。
門外一隻手正忙活著,將摘來的花靠在門檻上, 一排紫紅。
夏意但覺身子不由自主,悄冥冥挪開木椅往門邊去, 那隻手的主人還未覺察,忙乎著擺花,她不配合地探出頭去。
抱著花的少年蹲在門邊, 仰頭看她,姿勢同蹲在他身旁的福寶一模一樣。
“喵嗚。”福寶見著她後甜甜一叫。
她只看著景深,問他:“你擺它做甚?”
“瞧不出麼,我在奉承你。”
她在門框裡頭蹲下,抱膝點了點門檻上的大紅鳳仙,又聽景深道:“你捨不得拿屋裡那盆染指甲,我就去村外找了這些,夠你用罷?”
花瓣教她扯落一片,低低道:“可是景深,你就要回去了呀。”
景深愣了愣:“你在答昨日的話?”他忽然大聲,“我要回去又如何,便是回去才好,教你和先生看看我的誠心,才不似蒲葦一時韌。”
夏意抬眼,景深一對上她眼就偏過頭去,似是在慪氣,又似在靦腆,然後就見他就把手上剩餘的花送來她手邊上,還是沒肯回頭看她眼。
她摟過花,又把門檻邊上好幾枝圈成一捧,乖覺又端靖:“我也很喜歡景深啊。”
今次,就輪到了景深變鴕鳥。
心底像是點了百來響爆竹,噼噼啪啪,久久未平,窘默之後面上才露出肅艾之色,道:“你既說了這話,就當把它記牢。”
她輕輕“嗯”上聲,像飄霏輕雲,景深也覺自己輕飄飄的,像燒紅的晚霞。
正不知該由誰做先起身的那個時,福寶就立起身來,澹雅繞過景深,跳進門檻到堂屋角落喝水去,夏意方才想起她未用完的豆粥,捏捏耳垂便抱著鳳仙回桌上。
餘光瞥著門外,待見著人影時才轉回眼,景深卻直直走來,坐在她對面,也不看她,單從桌對面抽了朵花玩兒。
她便換成大口咽粥,幾下吃好到廚裡洗了碗碟,出來時景深還在埋頭玩花。
他好像……他好像是在害羞?
可分明是他先說那些話的,昨朝絮語一路,害得她回徨整夜,今日她回他一句,他卻羞了,就好像是她先說似的。
她站在簾邊看了許久,景深指頭越來越僵,末後將花撂開,壯聲道:“你莫害羞,且像往日那樣待我就是。”
“……”今兒到底誰在害羞?
夏意暗嘬了嘬嘴,過去坐下:“反正再過些日子就見不著你,我才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