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定定看她好一會兒,神識交流之下深會其意,而後擺出乖順的模樣將頭伸頭去衣裳上,任她擺布。
夏意睥睨其腦袋頂,心一軟最後只輕輕摁了下,才不似那日他不知輕重的模樣。後景深才抬頭巴巴兒看抓著袖擺內側看,見果真是惦記許久的小紅石榴後笑得像個孩子。
“等過幾日,還有個東西要給你。”她想到屋裡的虎頭帽,又多看幾眼景深,愈發覺得他戴上會好看得不得了。
景深問是什麼,結果自然是得不了答案的,只有多等幾日。
臘八前一日才從學堂回來夏意便鑽回她屋裡,景深在堂屋裡生火盆兒時忽覺頭上落了個東西上來。
仰頭一看,便見著個白白淨淨的姑娘戴著頂虎頭帽對他痴笑,頭上的小老虎也繡作笑臉,瞧著喜慶得很。
他才揚了揚嘴角兒笑意就僵在唇邊,心生不妙,伸手摸了摸自己頭頂,爾後將小帽兒摘到手上看。
果真是頂虎頭帽。
“喜歡麼?”
“這就是你說要給我的東西?”他一言難盡地轉了轉帽子,老虎頭兩側旁雜繡著些柿子、石榴、蝴蝶與蜻蜓……
也是一隻笑著的老虎,眼睛卻有她頭上那個兩只大。他立地起身,換作俯視她:“哪兒有老虎眼睛這般大?”
“你不覺得它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麼?”
“不覺得。”景深不滿,語氣淡漠。
夏意哼唧聲,伸手穩了穩頭上的虎頭帽:“你快戴上罷,這樣我們就是虎頭虎腦了。”
誰要和她虎頭虎腦了?
景深摸不透她成日裡想著些什麼,卻還是腹誹著戴上帽兒,還好今兒阿溟去襄雲了,不會忽然就來院裡,若是教他見了這模樣,往後回了京還有何顏面?
“景深,我給你背詩聽。”虎頭姑娘坐下,竟從袖兜裡頭摸了本詩集子出來。
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景深坐好,頗覺好笑問她:“怎忽然要背詩?”
“等過了年,跟爹爹背上二十首寫春日的詩他就答應給我綁鞦韆。”
虎腦少年凝視著她,問:“眼下你會幾首?”
虎頭掰著指頭算了算:“我原本會好多的,不過這許久沒背全忘了去,只記得詩名是什麼了。”
她說著將《惠崇春江晚景》《春夜喜雨》一類寫春日的詩說了幾首,以證確實是曉得的。
諸如此類佳篇景深自也是熟知的,不過這時聽夏意說了幾首後驚覺自己也忘了不少,登時慌張起來。自來若榴後再沒人逼著念過書,自在逍遙雖好,卻日漸蠢鈍,說出去豈不是遭人恥笑?枉他還自覺聰穎的。
可若要他隨先生去學堂念書,他還是不願的。景深細思後摸摸虎腦問夏意:“你此前說春夏時都要念書是怎麼念?”
虎頭一垂,聽她蔫頭耷腦答:“天好時就坐在石榴樹底下讀書練字,天陰時就回屋,饗飯後爹爹便要檢查當日學得如何,若答不出來明兒就得多寫篇字。”
“又不用去學堂念書,你作何喪氣?”
“我記性不好,總背不好書,大字寫得多了還肩酸。”她仔細翻一頁,仍不是寫春日的詩便太息聲。
“我替你找罷,往後我教你念書如何?”
“可你不是沒有念書麼?”
“教你總還成的。”
夏意點頭,聽到屋外有敲門聲坐起來:“早間聽人說午後有賣炭墼的人來,準是了,爹爹要我再買些來的。”
留了景深在堂屋裡翻書選詩,她竄回屋拿了錢袋兒開門去。
可門外哪兒是什麼賣炭墼的?一位身穿華服、束白玉冠的男人站在門外,身後兩側守著四人,幾匹棗色駿馬與一架比房屋還華美的馬車。
又是來找景深的麼?夏意扶在門上的手順著木門老隙摳了摳,抿著唇一聲不吭地看著外頭的人。
為首的男人生得俊美,精緻得更像是個美人,在夏意打量他時也將夏意瞧了瞧,看她有些警惕率先笑問:“你就是夏意罷?沒想到長這般大了。”
夏意聽他叫了自己名字,一副好似見過的口氣,心上更添幾分困惑,不是來找景深的麼?
她仍未出聲,只點點頭。
“真是個可人姑娘。”那人看著她忽誇贊一句。
這回夏意總算忍不住了,臉紅著憋了句了問:“你是誰人?你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