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小姑娘垂著頭, 沮喪到眨眼時眼睫都能觸到臉頰上,酥酥癢癢的。
頭一次化好的妝容是以失敗告終,院裡頭三個男人均是面上一僵,圍著她左右好言。
“沒有不好看, 只與你平日相差甚遠, 一時沒適應來。”
“先生說得對。”
阿溟雖未出言安慰, 但頭點的跟舂糧似的。
悶悶不樂的人依舊是悶悶不樂, 回屋洗去臉上紅白胭脂,再出去時仍是氣鼓鼓的, 氣的非為院裡幾人, 而是自己手笨這事。
照理說,她女紅好,也該是個手巧的呀。
入了堂屋後,夏先生抵唇咳上聲:“是爹爹不好, 沒能耐教你這事,他日問問你芝婆婆, 想來她多少會的……”
“嗯。”夏意氣悶之餘還略感難堪,這會兒再不願提起這事單支吾一聲。
先生這才去廚裡準備晌飯,阿溟不知為何也跟進去。
只剩昨兒還欺負過她的景深在堂屋, 這時不禁歉疚來,懷著愧意拖把椅子送到火盆邊喚她:“坐這兒罷。”
夏意過去, 方才坐下就有隻修長的手攤來她面前,她定睛一看,手心竟放著昨日丟的那隻耳墜兒, 霎時來了精神:“你找著了?它在哪兒?”
景深抽了把椅子坐來旁邊,想著能逗她給她。
原是昨夜裡思前想後許久,想到許是在驢車上伸展時那會兒鑽出來的,便一早去了易家。易寔領他去驢車車板上找,不過尋了個空,後才曉得原昨日車上的草料已抱去喂驢了,他又鑽去臭烘烘的驢棚底下在喂草料石槽裡找到了這個耳墜兒。
她一聽這是從石槽裡頭取來的,蹙蹙眉,心下替他委屈:“它都去那腌臢地方了,你還撿它作甚?”
景深卻當她在嫌棄耳墜兒,解釋來:“我撿來後洗過好幾回才回來的。”
她捧著小耳墜兒沉默陣,晃晃腳問他:“你還沒跟我說它怎來的呢,可是那個掌櫃的將你的畫兒賣了出去?。”
“嗯,算是這樣,不過我這回遇著位先生,他……”景深又將觀文堂裡的事兒說與她,除戴大人問他名姓一事隱去未談。
夏意聽及此,雖不知若極先生是何人,卻聽得出他是個厲害的,姑且忘了昨夜及今早的仇誇他一番。
早間那件不快的事兒也就此過去,吃飯時候景深問起先生有關“延祚先生”的話來,知曉那人確係是村南住著的崔祜伯伯後又驚又喜。
桌上另一個戳破一碗兒小餛飩的人也下了決心,眾人快吃完時忽提想打耳洞的話。
先生頭個回應:“不是怕疼不願打麼?”
“可是景深送我的耳墜兒好看得緊,我想戴它。”
另外兩人看向景深,景深嚇得餛飩複落進碗裡,扶著碗問:“她這般可愛,你們就不想給她東西嗎?”
夏先生看景深的眼神越發深邃,阿溟則在心裡將這話一字不差地記下來。
景深匆匆吞了餘下幾個餛飩,飯畢回屋繪了幾幅九九消寒圖送給幾人。
冬至起入數九寒天,景深畫消寒圖時講究得很,算是投人所好。給阿溟畫的幅是銅錢形的,給先生的是寫了“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的寫九圖。
給夏意的一幅則是梅花形,畫一枝素梅,上頭九朵梅花,每朵九瓣,每過一日便染紅一瓣,待梅花全紅時便也出九到豔陽天。
夏意將消寒圖貼在木格窗上,有時拿硃砂點紅,有時幹脆用她的胭脂點一瓣兒。
冬至後夏先生在村裡打探了番,聽說吳家阿婆就常給村裡丫頭們打耳洞,便做了些肉菜交與夏意帶去。
夏意雖下了要打耳洞的決心,卻沒想到來得這般快,一路上心砰砰直跳。
幫她提著菜的景深笑:“我陪著你,怕什麼?”
“你陪著我,我就不疼了麼?”
景深一噎,卻非是夏意的話有意噎他,相反是她的話問得太過認真他答不出口。
他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怎麼會有他在就不疼。
兩人來了吳家小院外,院門敞著,裡頭好似熱鬧得很,清了聲嗓子才敢叫人的,吳阿婆孫女兒出來迎的人。
進去後才曉得裡頭是怎麼熱鬧的,堂上坐滿了人,老的少的小的都在,男人們圍坐在一堆喝酒談天,女人們另坐一圈兒納鞋底嗑西瓜子兒。
吳阿婆聽兩人是提著肉菜來打耳洞的,笑:“都是鄰裡,還帶啥東西。”
屋裡她媳婦附和:“不過倒是個好天,外頭冰天雪地的雪也沒化,今兒打不疼。”
“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