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我什麼?”景深忽地進堂屋來,不過顯然,他這個曹操來得晚了。
夏意擺擺頭,又指了指桌上的飯笑眼盈盈道:“說你好慢呀。”
沉著如夏先生此時有些想問一句到底誰才是她爹爹,不過一想到書鋪那事他又有些心虛。
罷,罷。他家姑娘多少還慪著他氣,等過些時候就不會這般維護景深了。
再幾日後,果真從省城裡送來些戲服式樣,來人還給芝婆婆捎帶了好些稀罕果食冬菜與一些幹炭,甚合老人家心意。
這是夏意頭回抱著戲服回家來,對著紋樣、捧著衣裳笑個不停,與先生炫耀一遍不夠,還要拉著景深說上半日,弄得景深哭笑不得。
於是幾日後景深一尋著空就縮回屋裡畫畫兒……一來是天冷了,二來則是怕了她。
但終歸是逃不過的,再聽她提起戲服時,幹脆趁先生不在家笑話起她:“芝婆婆不過才給了你一身衣裳,就顯擺這許久,真像個小傻子。”
她忙反駁:“你不省得,別人做衣裳都是先繡好花樣再裁成衣裳,可送給芝婆婆的是已經制好的衣裳,難繡便也罷了,若出了大錯毀的便不止一塊料子而是整件衣裳了……所以我雖只得了一身,卻是比別人厲害的。”
“既如此,可別給人繡壞了一身戲服。”
夏意忿忿瞪他眼,鑽回屋裡去,總算靜下心後才慢慢鑽研刺繡,不過還是得時常跑去問芝婆婆。
芝婆婆上了年紀後越發怕冷,因著這個還未立冬便生了火盆,這天一老一小縮在窗邊一起繡著紋樣,好半晌眼痠了才伸展下。
“什麼時辰了,天都快暗了。”芝婆婆擱下衣裳看向窗外。
夏意蹬蹬腿,血液通暢了才跑去火盆旁看一開始就煨著的粥,兩個時辰早已煮得黏稠:“芝婆婆,粥好了。”
“不若留在我這兒吃罷?”
她想了想,搖搖頭:“今兒沒和爹爹說。”
“好罷,天就黑了,早些回去也好。”
“嗯!”她說著溜去廚裡替芝婆婆取了副碗筷,又踩到凳上從房樑上取了兩條幹魚薧放才回屋。
看芝婆婆端碗吃時才抱著方才繡的綠鬥篷道別。
在暖屋裡待得久了,一出來又是颼颼的風,夏意縮縮脖子想也不想地把綠鬥篷系在身上,只是戲服在她身上是大的出奇,她只好提著兩角。
芝婆婆家臨院的阿永已下學回了家,那爹爹也該家去了……為了早些回去,她在冷風中跑了起來,綠鬥篷裹著一包風像顆大粽子。
凡是見到的鄉民們都要驚疑一番,飄飄然如夏意自是錯過了這些打量,不過路過老段叔家門前聽到久違的犬吠聲時,思緒忽地回到身上來。
她……她竟忘了不能在狗眼前跑的事了。
自小怕狗,偏偏必經路上有人養著條大黃狗。大黃雖從未咬過人,但她小時候因它摔過不止四五回,後來先生、芝婆婆、李叔、阿雙姐姐以及易家兄妹都教她被狗追的法子——便是比狗更有氣勢。
那以後每次路過老段叔家時,她都裝作氣定神閑,直到大黃有了小黃她也沒怕過它們了。只是今日她腦子好似灌了風,竟傻乎乎跑過來……
小黃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一邊後悔一邊拔腿跑著,有些想哭時就教路上的石子絆了一跤。
小黃叼著她身上的綠鬥篷,唔汪叫著,夏意眼眶裡蒙上一圈水霧,只覺得雙手火辣辣地痛,胸……也有些疼。
遠遠的傳來聲低喝,夏意從胳膊上露出眼時就見景深疾步過來,原本叼著綠鬥篷的小黃轉頭就跑。
景深扶她起身時,看清她通紅的眼圈以及始終皺著的小臉,替她疼起來,這比跟人打架疼罷?
“疼嗎?”
“我的戲服還好嗎?”她生怕鬥篷教小黃咬壞。
落在景深眼裡,則覺得她是魔怔了,分明拖著哭腔,頭一句竟是問的是戲服,沉默著看了許久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只好掃了眼她身後的戲服,道:“完好無損。”
夏意鬆了口氣,淚花兒都憋了回去。
景深看了看她蹭上泥的前襟,小胸脯尚且起伏著,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地方時忙轉過身去,紅著耳根子蹲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