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溟拿那雙頗為澄澈的鹿眼看著她,無辜撓撓額頭,老老實實答:“沒、沒說什麼,單轉告了些老爺的話……”
老爺是說景深的爹爹罷?她撇撇嘴,怕景深聽見似的小聲問他:“老爺的話是些什麼話?”
阿溟這回只搖頭不提,徑自抱著胳膊坐去李叔家門前,偏頭看眼臨院坐著的依舊垂頭喪氣的景深,伸手猛掃了掃發。
沒有得他回應的夏意也慪了氣,連同日裡生的氣,登時委屈地蹲在原地,眼眶裡淚珠兒打著轉。
阿寶見狀嚇得一愣,看獨自悶坐的景深一眼,又看自家門前阿溟一眼,最後急得圍著快哭的夏意轉起來。
“你們都怎麼了?”
阿寶聽她甕聲甕氣說了句沒事兒更不知道發生什麼了,急得轉圈兒時總算讓他見著了夏先生。
“先生,您可算回來了!”他們都魔怔了……
經他這麼叫了聲兒,三人都抬頭看了去。
夏先生手上拿著一把紫莖菊花苗,是他回來後特地去村頭鏡湖邊採來的,預備夜裡做菊苗煎與他家小姑娘致歉,卻沒料到一回來屋前是這般熱鬧的場景,不禁挑了挑眉。
顯然是那樹上的小子教景深發覺了。
推測緣故時先生人便也走去夏意跟前了,看她眼眸濕漉漉心疼不已,放柔聲問道:“還在與我慪氣?”
小姑娘的委屈得以發洩,抱著夏先生胳膊抹了抹淚花兒,接過他手上的一莖紫莖菊嫩苗兒點點頭,頗為記仇地嗯了一聲兒。
夏先生看她這樣,輕笑聲推著她揹回院去,不忘轉頭叫聲阿寶。
阿寶左看看先生,右看看阿溟,兩難之下還是選了跟先生去——免得先生將他上課打盹兒的事說給他爹,免不了一頓打。
坐在屋前的少年自知擋了道,起身將條凳轉了個向,神色黯黯看眼夏家父女倆又垂下眸子去,細密的眼睫掩去些可憐。
“守在外頭當石獅子嗎?有什麼話進去說。”先生說著跟哄小孩兒似的搖了搖手上菊苗,夏意也學著朝他搖了搖。
“嗯。”景深越過眾人看一眼阿溟,好巧阿溟也看著他,他決計眼不見心不煩,轉過眼搬起條凳兒隨夏先生進院裡去。
夏意退幾步來他跟前:“我幫你。”
“不必了。”
夏意愣住些,聽得出他語調有些沖,不似往日那樣輕聲細語……不單夏意愣住,景深也愣了會兒的,唇瓣微翕似有話說,末了卻還是打住進院去。
夏先生走在前頭未覺察兩人間怪異,倒是阿寶看不透地摸了幾下頭。
庖廚不大,這時候只夏先生一人在裡頭辛勞,屋前坐了三個人,屋上還坐著個。
他將菊苗分成兩份,一份切的碎了丟進鍋裡和米熬成粥,一份在熱水涮過一遍,用甘草水調和山藥粉裹在菊苗上丟進鍋裡油煎。
這之間不忘問景深傍晚的事,對著別人的爹爹,景深心下的委屈又蔓上來,一五一十說與他。
原是家中的老父親當真下了狠心,非但不會這時候接他回京,還定要教他在若榴待上一年之久,如此便罷,可怖的是他竟還派人將他舉動作為記下來傳去京中……
夏意聽完都替他委屈,心道他爹爹太兇一些,竟為了小侄子將親兒子攆出家門一年時日。
在她認得的人裡,不管是李叔還是易伯伯,都對家裡孩兒好得很……可景深的爹爹怎麼對他這般差?
廚裡傳來瓷碟與灶臺碰撞的清脆聲,看進去時先生已在往碟裡裝菊苗煎,聽過了少年這番話,饒是他是夏先生這回也繃不住地笑了笑,沒想到那位王爺會捨得他兒子在他這兒待一年,這不是與他添麻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