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這裡,昨晚離去的人們,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都回來了。天也漸漸地飄起了小雨,昨晚的大雨停了一陣,都原以為今天會雨過天晴來著,沒想到又開始了。
絲絲細雨彷彿是人們的哀愁,我們在這個春天送走了這位陪伴了我們很久很久的老人,這位血濃於水的親人。
雨水擊打在臉上,隨著溫暖的眼淚流到地上。從天而降的雨,能否在停息之後帶走這濃濃的,不帶幽怨的悲傷。
在吃過早飯之後,這一刻終究是來臨了。
棺材從這個熟悉而又溫暖的家起步往著墓地去了,親人們又開始了流淚,男人們沒有嚎啕大哭,喧囂自己的痛苦,因為最難過的淚在這時候竟是發洩不出的。總感覺心裡悶悶的,有一塊巨大的悲傷堵在胸口,他們很想哭,拍打著棺材說著動人的話,可就是做不到。那眼淚流得止不住,是生平最痛苦,送走了至親,是她把他們帶來這個美好的世界,最終她的離去又教會他們什麼是痛苦。
記住她的名字吧,記住她曾經的音容面貌,那溫婉而又不缺乏嚴厲的母親,是他們這輩子的最愛。
對老爺來說,她真的是唯一的摯愛。失去她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作為她的小兒子,更要好好地,像她一樣好好地活下去,直到世態變遷,不得不蹉跎年華。
每一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好地活下去,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驕傲。
那些奶奶輩的人,老太的女兒,哭得嘶聲力竭,就像她們剛來這個人世時,那般嘶聲力竭一樣,聲音充滿著力量。最後哽咽,最後啜泣,最後紅著眼送她走。
她們的那雙眼睛,許安再也不敢看,太過悲傷,太過絕望。她怕自己也深深地陷入,又是一個癱軟下來的自己。
老爺走在前頭,許安走在隊尾,她看不見老爺那張臉,不會說話,心裡一定積累著巨大巨大的,一旦爆發出會令他就像失去半條生命一樣的悲傷。
許安不禁想到,若是自己這樣,恐怕早已痛苦地暈厥,要很久很久才能振奮自己重新站起來,或是,就此一蹶不振。
生活好難,以前您在的時候兒子還有努力工作的信心,現在您不在了,我該如何活下去?這房子空悠悠地,日子一定孤獨地叫人心慌。
老爺心裡是否如此感受呢?從不表露,不能表露,痛不能說,堅強地讓她心疼。可她也還是個孩子,只想快快地強大起來,把這些人都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能為生活所傷。
絕不屈服於生活所降淫威,生活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當你不得不堅強地生活,慢慢的,也就學會了堅強。
最後人群走到了墓地,這片墓地已經長出了片片綠色。底下葬著的,又是多少人家的一顆真心。綠油油的草,在風中擺動著,彷彿在跟這群新來的人們招手,可人們顯然沒有心情搭理它們。
穿過墓地,找到了老太爺的墓,墓已經被挖開,他們把老太的棺材放下,又去深挖,沒有哭聲一片,因為在墓地裡哭不好。他們都忍著,在輕鬆的聊天中引開這個悲傷的話題。
許安置身其中,這是很少見的,沒有感覺到孤獨。都是可以說的出稱謂的親人。在人群中,總是不大願意與人交往。很難敞開心扉去和他們交流什麼八卦。她給這些人定義為有點熟的陌生人。而對另一些人就更願意向他們展示最好的自己。最樂觀,最正能量的一面。
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如果很少交友,那麼對一個人的印象無論是好還是不好都會停留在那裡,不變深不會淡,而那些喜歡交朋友的人,總是會忘記曾經好過。如果記不住,那就算了吧。可能就只是念舊和不念舊的區別,沒她想的那麼多。
許安在人群中沒說太多話,親戚的寒暄,什麼話題,她該接就接,沒人來同她說話就一個人站在那裡看他們深挖。有說有笑。
同是斷腸人,不是非常親切的人不知道,只有曾經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
想起來就會陣痛,僅僅只是掀開回憶的一角,都能感受到它彷彿要吞噬掉一顆心。
許安曾經經歷過,她好像能懂那麼一點。她相比之下還是個孩子,痛苦總是要比他們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