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隻阿飄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讓蘇苗回答,她會說“沒什麼感覺。”
蘇苗還記得自己當時渾渾噩噩過了七天,連自己是誰叫什麼都不知道,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蕩,就算看到了曾經熟悉的人和事也僅僅覺得有那麼一丟丟的懷念,然後就拋到了腦後。
第七天某個時辰一到,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去一個地方,等到了之後她就看到了擺在馬路邊的那一排鮮花,和蹲在鮮花前默默流淚的父親。
那一瞬間,蘇苗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大量被她遺忘的東西灌入她的腦海,比如她是誰,她以前經歷過什麼,她是怎麼死的,又為什麼會在今天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醉駕的司機和魂不守舍的她相遇,最終釀成了一場悲劇,讓已經失去了配偶的父親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
蘇苗覺得,自己應該是悲傷的,但哪怕是蹲在父親面前親眼看著他的眼淚滴在地上,她仍然心如止水,就好像面前的人和自己毫無關聯。
再然後,她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身為知名企業家蘇安國的獨女,又是知名學府聲名遠播的校花,她的死亡在一定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此葬禮當天,有關無關的人來了一大堆,就連娛樂記者也想來湊熱鬧,但是被蘇安國派人趕了出去。
蘇苗就在人群中如同一隻遊魚靈活的穿來穿去,辨認每一個人,如果認識,她就對人家說聲謝謝,若是不認得,就直接飄過,去看下一個人。
她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場葬禮的主人公,之所以會對認識的人說謝謝,更多是因為她覺得這樣是應該的。
葬禮過後,所有人的生活重新歸回原位,蘇苗遲遲沒有等來帶她走的黑白無常,在自己家裡飄了幾天之後覺得無聊,決定去外面看看。
這一看,就過了一年多。
身為阿飄,蘇苗發現自己對時間的概念非常模糊,有的時候時間過得很慢,明明感覺過了很久,一扭頭就發現坐在身邊看書的人連姿勢都沒換;但有的時候幾天時間嗖的一下就沒了,完全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麼。
再然後,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離開這座城市,僅僅能在以自己遭遇車禍地點為圓心方圓五六十公裡的範圍內活動,如果越過這個範圍就會腦子一暈,等回過神來就又回到了範圍內,屢試不爽。
蘇苗沒有見過除開自己之外別的阿飄,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想自己到底存不存在,可若是不存在,那她現在到底算什麼呢?
哲學問題是她活著的時候都想不明白的事,死了之後雖然有大把時間用來思考,但很明顯,她的腦子就不適合哲學,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不如就這麼過,現在弄不明白的事,時間總能給自己答案。
……
這天中午,太陽正烈,為了躲避紫外線,蘇苗蹲在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冠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
忽然,她瞟到了街邊一家商鋪打出來的廣告,上面寫著
【6月15日6月20日年中大促,全場7折!快來買!買!買!!】
一個店員手裡舉著一隻喇叭招攬顧客,大聲喊著:“年中大促!7折優惠!最後一天!過時不候!”
最後一天?那今天豈不是6月20號了?
蘇苗呆了一下,從樹上晃晃悠悠的飄落到地面,頂著烈日朝某處趕去。
身為阿飄,正午的陽光對她來說就像是從頭淋到腳的開水,如果放在平時,她死也不會讓自己就這樣暴露在烈日下,但今天不同,因為6月20日是她的忌日,說不出來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這一天她必須待在自己出車禍的那個地方。
去年如此,今年自然也是如此。
太陽太毒,等蘇苗到達那裡時已經渾身無力,像根軟面條一樣掛在路旁的行道樹上。
兩年前,她被那輛肇事車直接懟上這棵樹當場死亡,現在樹上都還能看到當年撞擊後留下的痕跡,傷處已經形成了一塊樹癤,仔細看還能看到隱隱的暗紅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殘留的血跡。
在樹杈上掛了一會兒,她覺得恢複了些力氣,正要爬起來,忽然看到樹下站著一個奇怪的人,正仰頭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這人面色雪白,身穿長袍,看不出男女,一頭及腰長發隨便用根布條紮起來,眼睛是淺淺的棕色,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真人。
和這人對視了好幾秒,蘇苗才確定這人真的能看到自己,等發現周圍的人對這個奇怪的家夥視若無睹之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終於碰見了第二隻阿飄。
蘇苗覺得自己有點開心,這可是她變成阿飄之後第一次擁有情緒波動,於是她決定下去和他好好地打個招呼。
可沒等她動作,那人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問她:“你想回去嗎?”
蘇苗一愣:“回哪裡去?”
那人也不回答,直接說:“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