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坐在車裡,煙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腦海裡想象了無數次高冷在臺裡面的情況,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估計,他既然這麼有把握,應該能上帝都電視臺吧?看什麼檔位了,老孔將煙灰往外彈了彈,目光往電梯那瞟了瞟。
不過也難講,這帝都要關系,他雖然有兩部政治電影在手,也不定能拿到檔位,帝都電視臺如果檔位滿了,那就得把別人擠出去,懸,老孔又想。
多少年沒進這門了,這一次如果還不成功,恐怕我老孔很難翻身了,老孔深深地嘆了口氣,他連帝都衛視的門都不敢進,抬不起頭的感覺,這種感覺放到一個中年男人的身上,滿是滄桑。
人到中年,時間不多,狂勁也被磨光了,昔日的光環也過去了好多年了,剩下的就是夾著尾巴,在心中昂起頭,現實中低下頭的日子了。
突然,老孔臉上一下緊張了起來,他一把將煙頭丟到外面,眼睛死死地盯著電梯到方向,只見高冷朝著車的方向走了過來。
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還真出來了,一個小時能談什麼?十有八九……老孔只覺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他很想現在就拉開車門迎上去問個結果,可又怕迎上去了聽到的是不好的結果,這種熱臉迎上去最後卻被潑一盆冷水的感覺,不好受,而他受了太多次了,不敢再承受。
高冷拉開車門笑著將手裡的資料放到老孔的身上。
“怎……怎麼樣?”老孔緊緊地盯著高冷,有種考試的時候等成績的感覺。
“黃金檔啊。”高冷笑了笑指了指那牛皮袋:“合同都簽了,價格比東之方要少一些,50萬一集,但是比東之方衛視要晚放一集。”
“黃金檔?”老孔一下伸出手抓住高冷的胳膊,渾身難以控制地似乎靈魂都要激動得出竅了一般,沒等高冷回答,他立刻想扯開牛皮帶子,牛皮帶子上的繩子轉了好幾個圈還沒開啟,他一著急直接撕開了些。
合同,看到合同這兩個字,老孔的耳朵一下就紅了,激動的。
快速地翻了翻合同,翻了好幾次竟然都沒找到關鍵的條款位置,高冷指了指後他才看到,而看到的一瞬間,他立刻將合同抱在胸口背對著高冷,頭扭到一旁看著車窗外,留了個後腦勺給高冷。
一行熱淚噴薄而出。
“那什麼,我……我……”老孔不看高冷,而是將合同遞給他:“不好意思,袋子被我扯破了,我……我去上個衛生間,要不你先走吧。”
說著,他拉開車門就下了車。
“我等你吧。”高冷搖下車窗喊道。
老孔一直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我一會去劇組,自己打車去,再見!”
高冷感覺到了老孔的激動,這漢子恐怕想自己消化著來之不易的喜悅,也要獨自消化這些年的屈辱,於是開車離開了。
屈辱,對老孔來說真的是屈辱。
當你拿著認認真真用心拍攝的精品劇,一家家求電視臺,而電視臺每次都拒絕,上了好檔位的都是一些小鮮肉演的垃圾片,那種挫敗難以形容,這對老孔來說是屈辱,與錢無關的屈辱。
“老孔,你就不適合去體制外拍戲,你瞅瞅你這些年拍的什麼?”
“就是,那些投資人都被你坑慘了!”
老孔愧對這些年投資他的人,都說一個名導的背後起碼要坑死一百個投資商,這話不假,可當看到對方的錢投到自己的身上,最後血本無歸的時候,被投資商指著鼻子罵的時候,這也是屈辱。
他很想對對方吼一句:我的不是垃圾片!我的是精品片!只是沒電視臺願意給我好檔位而已!
可他沒有吼,吼了沒用,如今這年頭,市場說了算,他從來沒有吼出來說,沒有給自己辯駁過一句。
他知道,辯駁無力。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丟人也就算了,連帶自己一幫子兄弟都跟著丟人,十一個兄弟啊,其中八個副導演,三個執行主任,這些年跟著自己吃白粥,好幾個房貸都供不上最後把房子賣了,別的副導演哪有他們的水平?可別的副導演都在帝都吃香喝辣的,自己的副導演在帝都租房子住,被人戳著脊樑骨說無能。
老孔快步在偌大的停車場走著,越走越快,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越往下掉他走得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似乎這樣,那過往就如煙了般。
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跟瘋子一樣,老孔終於冷靜了下來,他去了趟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著,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笑了起來。
眼淚沒了,剩下的是笑。
就這樣,老孔昂著頭,雙手插在褲兜裡朝著電梯走了進去,進了電梯後直接按了1樓,到了帝都衛視大廳,他走出大廳,又從大門口走了進去。
就像當年一樣,從這帝都衛視的大廳走了進去,只是當年是戰戰兢兢,如今是昂首闊步,甚至有些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