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媽媽和幾個看門的手裡都拎著家夥不假,可那周氏兄弟……離著大門這裡還有些距離呢,為何都哎呦哎呦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兒?
再看周氏兄弟旁邊,立著個比水晶個頭兒還要矮的小廝,正在下腳踢那兩人,腳尖撥來撥去的,比玩耍還要輕松;小廝右手旁,有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馬上坐著那個黑炭一般的人兒,不是白鶴鳴又是哪個?!
「你怎麼來了?」陸清寧輕笑著提起裙子跑了過去,仰頭笑問。
「我若是不來,這兩個無賴還不得砸破你家門啊?」白鶴鳴利落的翻身下馬,黝黑的笑臉上毫不做作的綻放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六爺以為我們家沒人了?」陸清寧笑著指了指梅媽媽那一群人,表示決不能任由無賴上門欺辱,這才略帶厭惡的掏出一把碎銀子拋給周氏兄弟:「怎麼,還想賴著不走,等著吃大餐呢?再不走就送你們吃牢飯了!」
周氏兄弟的身上,都是白鶴鳴用馬鞭抽出來的血痕,外加那小廝一腳比一腳踢得狠,痛是真心的,可他們卻不想吃牢飯;何況這戶人家……他們兄弟還真是惹不起,聞言立刻連滾帶爬撿起一地碎銀,倉皇抱頭鼠竄。
「六爺這是?」陸清寧得了清淨,又重新問起方才的話。
白鶴鳴也不扭捏,伸手便打懷中掏出封信遞給她:「謝老四給我的信,我看完就來了。」
陸清寧忙接過那封信,也沒去在意這封信究竟是誰給誰的、她到底該不該看,展開信紙便一目十行看起來,看罷之後很是驚訝的抬頭:「我二舅父答應帶你出海了?你家裡可同意否?」
白鶴鳴嗤笑一聲:「他們管得著我麼?」
隨即又紅了臉:「我、我後日就要走了,我來、我來跟你辭個行……」
陸清寧回頭看了看大門處的一眾人,再轉身回來便有些猶豫。這麼多下人瞧著呢,她是該請白鶴鳴進府到大書房一敘,還是該找家最好的酒樓給他送行?
梅媽媽是認識白鶴鳴的,見狀忙打發看門的眾人回去各就各位,又叫水晶回馬車上看好寶石,這才朝著兩人這邊走過來,低聲道:「三姑娘,這裡不是說話之地,不如請這位公子到客座坐下喝杯茶吧?」
陸清寧便抬頭看向白鶴鳴,等他表態。
白鶴鳴自打說出我是專程來與你辭行的,一張黑臉膛早就紅的發紫了,見陸清寧毫無尋常小女兒家的羞態,他反而覺得心底無盡欣喜——這樣的小丫頭多好,一點都不做作!
如今見陸清寧等他說話,他看了看陸府大門,不由搖頭道:「我又不認識你家別人,還是不去了吧?」他根本沒帶什麼禮物,怎麼好上門?
不等陸清寧答話,他便招手喊那個小廝:「鐵錘你過來!」
待那小廝嘎嘣脆的應了聲,顛顛兒跑了過來,白鶴鳴便將他推到陸清寧跟前:「我後日出海,他太小,沒法帶他,正愁無法安置呢,想起謝老四說你有個七歲的弟弟,這段日子就叫鐵錘跟著你弟弟吧。」
陸清寧啞然失笑。若她沒有自作多情,他這是變著法子的給她送幫手呢?可、可她與他之間……可能麼?
梅媽媽卻在她身邊輕輕捅了捅她後腰,分明是叫她收下這小廝。她便笑著點頭應了,又問白鶴鳴:「你真的不願意進去喝杯茶?那我也不請你去門房那種地方了,你只在這裡等我吧,我回去交代兩句話,就出來尋你。」
白鶴鳴又笑著綻放了一次白牙。目送著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大門後,這才低頭囑咐鐵錘:「你在陸家可得聽話,這陸三姑娘也是會武藝的,萬一你惹惱了她,招她揍你一頓,我可救不了你。」
鐵錘學他呲牙一笑,可惜牙雖白,卻沒有白鶴鳴的那般整齊,「小的知道,六爺這是沒有侍女。若是有,怕也隨小的一起送給陸家了罷!」
「六爺……你真的不要小的了嗎?小的都九歲了。怎麼就不能出海呢?六爺要是非得想送陸家六少爺一個會武藝的小廝,將銅錘送給他不就好了?銅錘比小的身手還好呢!」鐵錘說到這裡,眼睛裡已經溢滿了淚。
白鶴鳴不免低喝:「又哭,又哭,你還像是爺的小廝麼!我倒是想送銅錘。可他哪有你這小子機靈?他連字兒都不會寫,怎麼給陸家六少爺當書童?怎麼給爺傳信?」
鐵錘想起六爺來路上給他交代的話。立刻破涕為笑:「小的知道了,六爺哪裡是非得送陸六少一個小廝啊,六爺是想自己給自己尋媳婦呢,小的若能幫成六爺,那也是大功一件!」
白鶴鳴不禁又紅了臉,卻還是低喝道:「誇你胖你就喘,你比誰都機靈?在陸家的時日。你給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該幫忙的時候決不能退縮,話卻不許多!」
「至於你姐姐的事兒,你放心,我已經交代老吳了。他今晚就將她從王府偷偷領出來,再叫人偷偷送到我在禹州的莊子上。跟著老吳媳婦一起過日子,絕虧待不了她。」
明郡王府每年都要採買些五六歲的小丫頭,調教些時日之後,按著特長再分派活計,學曲習舞者有之,做粗使丫頭的亦有之。
若鐵錘的姐姐只能做個丫頭也就罷了,偏那孩子又是個長袖善舞的,叫她一半年後以色事人去,鐵錘能忍,他白鶴鳴也不能忍——誰都不知道那丫頭是鐵錘的姐姐不假,可誰叫他知道?
縱觀這些年跟著他的下人,哪怕只是個小廝,他也絕不會叫這人有一點後顧之憂。有了後顧之憂,如何踏踏實實給他白鶴鳴辦差?
更別論這鐵錘是他送給陸家小丫頭的!心裡裝著大石頭,怎麼給陸家小丫頭做事?
左右誰都不知道那個叫採茜的舞姬是鐵錘的姐姐,就算知道人丟了,也尋不到他白鶴鳴頭上;等過個一年半載,再差人給她做個新戶籍,禹州那莊子又是他偷偷置下的私産,她只管在莊子上做活計,跟逃奴更是扯不上幹繫了。
鐵錘聽得姐姐有望逃離王府的舞姬班子,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想起六爺才叫他不許動輒流眼淚,仰臉忍了又忍,正巧瞧見陸家的大門裡走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身邊還帶著個短褐打扮的小廝。
「這人是誰?」鐵錘很是機警,雖然身材小小,還是迅速站到了白鶴鳴身前,一副豁出性命保護主子的模樣。
白鶴鳴失笑之餘不免嘆氣——他有那麼弱麼,還要一個孩子保護他?
他已經將鐵錘留給陸清寧了,這小子卻還拿他當主子,這也就罷了;這小子眼神又不好,陸家小丫頭不過是換個裝扮,就認不出來了,他現在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將這小子留下究竟是對是錯?
這麼想罷,他不由拍了拍鐵錘的頭頂:「大驚小怪!那不就是方才的三姑娘麼?只換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她了,還不快去領罪!」
陸清寧雖然離這主僕倆還遠著,卻將他們的話語聽了個一清二楚,笑著緊走了幾步,將上前欲請罪的鐵錘攔住,人卻是笑著對白鶴鳴道:「六爺既然已經發了話,將這小廝留給我六弟,是不是就任我們姐弟處置了?」
見白鶴鳴傻傻的點頭,她不免忍笑道:「鐵錘不過是沒認出我來,多大點兒事兒呢?往後熟了也就好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