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袂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屋中,凝望著那一盒被她丟棄的糕點,隨著她漸漸走遠的腳步聲,他繃緊的神色,才猛地一鬆,方才臉上那冰冷諷刺的神色,迅速褪下,轉而浮起一抹深邃的憐惜。
「小十三……」他自嘲一笑,滿目悲痛,「你若不是妖,那該多好……」
百草谷居於山中,此間的夜,自是比外面要寒涼些。
晚上,紫袂睡不著,點了一盞燈。靜靜坐在書案邊,手中是他一向喜愛的歷史志趣,視線落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番外篇三5)
半晌。只好披衣提燈,緩緩推門走出小屋,屋外,冬末氣候,端的是寒風徹骨,眼眸一抬,不經意發現,十三的屋子裡也隱約透著一絲燈光。
念及上午自己對她的刻薄話語。心裡就是一陣添堵,腳步隨之輕移,下意識想過去看看。
不料才邁出一步,右側不知什麼時候,顯出一道清瘦的人影來,伴隨著一道清冷低醇的嗓音。
「紫袂仙友天性凜然,又身居人間洞天福地,卻為何……周身感染了一股濃鬱的妖氣?」
來者一襲黑衣,黑發披散在肩,面容冷峻,眼角勾著一絲別有用意的嘲諷,餘光卻是掃向了那處仍在夜色中發出微弱光芒的小木屋。
紫袂的腳步,頃刻便僵在了原地。
心中一沉。
然而他不愧是修煉了數千年的上神,只是一詫間。又很快斂去了眸中的沉凝,轉而狀若漫不經心地轉向來者,悠然笑道:「執明神君素來事務繁忙,今夜怎會到我這小小的百草谷來?」
黑衣男人面色一冷,踏前一步,冷朔的目光直視著他。聲音壓得更加低沉,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明知道我為何而來!那個妖,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活得自在無拘,又不曾害人,我為何要處理她?」
男人冷冷一笑,「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就這樣一直養著她,養在你的百草谷裡?」
紫袂沉吟不語。
「堂堂一個九天上神,竟然與一隻沒落的小妖為伍!此話傳出去,教天界的人如何看你?!」
紫袂依舊神色漠然地望著前方,隱在月色下的小木屋。
那盞小燈,即便在遮風避雨的屋裡,也依舊閃爍不定,叫人時刻擔心它會一不小心就突然滅了。
黑衣男人旋即搖頭後退,他已經明白紫袂眼中的神色,闔眼,發出一聲長嘆,「雖說百草谷一帶的仙妖軼事,都是由我上報,但帝君一向洞察清明,我也不知道能替你隱瞞多久,你和她終究……」
紫袂平靜一笑,「無妨,你照實說便可。日後帝君如有怪罪,我紫袂一人承擔。」
男人驚愕,「就為了一隻妖?!紫袂,你真是越活越糊塗了!那可是九天落雷!十個上神中曾有七個被直接打得灰飛煙滅……」
「我知道。」紫袂已決然地抬起手,「執明神君,慢走不送。」
說話間,轉身返回自己的屋內,只留下一襲黑衣的陌生來客,在黑暗中無聲嘆息。
其實他說的沒錯,他和她越是走得近,她暴露在天界諸神的視線中的機率就越大,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接受她的原因。
他是神,她是妖……兩人終究沒有任何可能。
那一夜後,兩人又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冷戰期。白日裡,十三自去林中晃悠,他自在屋裡閑翻小說,偶爾和流綺說說話,她見了,也不曾流露出絲毫的神色。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沒有提過「走」這一個字。
五年後,十三傷勢徹底恢複。她打算開啟修仙之旅,那麼第一步,就是踏出她蝸居的百草谷,離開紫袂。
她穿上便於遠行的衣服,打算和紫袂告別。
紫袂在他一貫喜歡的那株梅花樹下,靜靜翻閱著手裡的書冊,面目清冷俊美,白衣翩翩絕塵。
然而不等她走到過去,卻被一人攔了下來。
流綺一臉冷蔑的寒意,「你還敢來?」
十三毫不退讓,「為何不敢?」
「他不會願意見你的。」
十三回以冷笑,「這得由他說得算!」語罷,仍舊固執地往前走,今天,她一定要見到他!
流綺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頃刻間,流光溢彩,浮游於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