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北親眼看見,他緩緩拉開簾帳,內殿的宋悅身披龍袍,躺在華貴的軟塌上。似乎是因為常年被毒丹折磨,她疼痛難忍,原本光潔的後背也出現了大塊大塊的毒斑,柳眉微蹙,輕輕咬著牙齒。
她似乎是察覺到身後光影的變化,回頭見他默不作聲地站在簾子後,眸中閃過一絲分明的恨意,用力想爬起來,此時卻因毒發而失去了力氣:“朕是瞎了眼……”
“宋悅!”他多想沖過去抱住她,可一伸手,指尖就穿過了她的身影,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畫面的崩解碎裂,就連多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是選擇讓畫面繼續下去,這麼貪婪地看著她,還是幹脆破壞一切,讓她永遠從他的世界裡消失?
他貪心了,都不想選。
在一段靜默之中,畫面不經意地重組,時間一轉,他竟然又回到了皇宮,那熟悉的太和殿。
金碧輝煌的宮殿莊嚴肅穆,宋悅就那樣安靜地坐在龍椅上,穿戴得整齊異常,和往常一樣。
他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她身側,想象著他們曾經在朝堂上總是相隔著一段距離,他竟沒有機會像這樣接近她。
就算她看不到他的身影也無所謂,只要還能看到她,他就滿足了。
可惜,殿門口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龍椅上的宋悅漫不經心的表情一收,緩緩闔目,嘴角輕輕挑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呵。”
他心慌了,彷彿預感中的什麼變成了真的。
另一個他,是野心勃勃的,真正的權臣,帶領著他身邊的那些人,逼上了太和殿。宋悅似乎想站起來,可惜身上的毒已經發作,又重新跌回了龍椅上,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逼近。
原來宋悅也是會害怕的,面上強作鎮定的表情一點點崩裂,在看到那個他拔出匕首時,似乎還帶著一絲驚恐。
他想把她揉進懷裡安撫,可惜做不到。
原來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麼……第一次站在第三人的視角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的自己,太陌生了。
舉止優雅,從容不迫,臉上甚至帶著笑,但眼神卻是如此冰冷。
他怎麼能對宋悅……
“不——”
匕首尖端,冰冷的金屬光澤折射出了殺戾,他的動作是如此優雅利落,刺入她的心髒,又輕描淡寫地拔出。
或許是腦海深處對宋悅的執念太深,所有的畫面都和宋悅有關,讓他心神俱顫。
畫面慢慢暗淡下去,隨即,黑暗中只能聽到一些人的交談聲,讓他知道了這之後的事。
他佔領了燕國,而她死後甚至連安葬的地方都沒有,被早就想除掉她的柳懷義割下了首級,送到魏國,討魏皇開心。後面不知道多少年,遺失在了歷史的洪流中。
玄司北呆呆站在最後一個畫面——沒有人的青石街上。
這是深夜,只一個靜態的畫面而已,卻讓他突然回憶起了很多事,那些東西似乎不存在於他的記憶,卻又是真正發生過的。
他慢慢得知,剛才的所見所聞,都不是臆想,慢慢消化記憶,才知道這條青石街便是她屍身的最後下落——因他忙於穩固朝政,無暇注意一個已死之人,柳懷義便趁機花大價錢買通宮人偷出她的屍體,割下首級之後,她的屍體便被破席捲了扔到這條後街,第二天就沒了蹤影,後來聽宮裡的太監們小聲議論,應該是被附近的野狗分食了。
值得他敬佩的、為國為民的一代帝王。因為他,落得了如此下場。
他彷彿失去了一切知覺,就那麼木然站在月光下,看著不遠處虛無的空氣。